“等会听着锣鼓声上台……红梅，你第一个出场，不要慌，就按平时教的来……”

凝香一行人等在后台，又闷又热的，临近上台了，神色都有些慌乱，毕竟她们都是第一次正式登台。吴师傅耐心叮嘱她们，尤其是打头的红梅。

红梅用力点头。

“咚咚咚锵……”开锣声响起，红梅深吸口气，挺了挺腰背，配着鼓乐声，一个甩手，大步跨了出去……

“老牛老牛你不要哼，你心里疼我我知情，你可知嫂嫂她不勤快……”

红梅的唱腔清亮，刚开始有点紧，但随后就放松下来，越唱越好。还能听到观众的叫好声。

唱完这一段，就要轮到做哥嫂的若水若惜出场。若水扮的是嫂子，一个有点泼辣的女人。这一出是分家，随后牛郎就会牵着分到的唯一家产，一头老牛离开。

凝香隐在幕后偷偷朝外看去，今天是阴天，不比大太阳天晒得人出油，围在戏台前的看客越发多了起来。甚至连对面大棚子里也坐了不少人，远远望去，有些是刚才月老庙里见过的小姐们，还有几个穿着华贵的的妇人。

扮王母的红花正在斥责牛郎织女，要将他们分开，身后跟着两个仙女，是凝烟凝月扮演的。牛郎拼死不从，王母怒了，大喝一声：

“天兵天将何在！”

“在！”

一声应答，凝香带着天兵出场了。

她身穿银白色的盔甲戏服，手持长枪，随着一阵急促的锣鼓声，快速转身，几朵漂亮的枪花甩出，翩若惊鸿！随即又是几个空翻，再一个转身反手长枪往后背一横，左手一个漂亮的起手式，头一昂，威风凛凛地定在那里。

“好！”

台下观众大声叫好。

凝香这一出打戏是特意加的，说起来还跟霞飞班有关。

霞飞班是以武旦戏出名的，经常唱穆桂英、花木兰等女将女英雄的戏。他们当家的两位花旦不仅长得好唱得好，那身段也特别漂亮。听说她们都是下苦功练过，扮起打戏来如行云流水一般，普通的戏院根本没法比，因此引得不少戏迷前往。最近又听说出了个身手俊俏的小生，名声越发响亮了。

春辉戏班也受了影响，来戏院的观众比以往要少不少。王春等人便和吴师傅商议，要让他在戏中加一此打戏，好让人知道他们春辉戏班也不弱嘛，他们的打戏也一样精彩，而这次七夕庙会就是一个展示的机会……

“这小丫头身手很不错啊，王班主，你们戏班后继有人啊！”

王春他们没资格坐对面的大棚，便在戏台左侧的树荫下摆了一溜桌椅，在坐的大多是同行。

王春面现得色，但嘴里仍谦虚道：“哪里哪里，不过是群未出师的小丫头，还需要多多努力……”

“王班主，你们春辉班可真是财大气粗，一次培养这么多苗子，要花不少财力呢。”有那小戏班老板羡慕道。

王春嘴角咧得更开，笑容也更灿烂，手中折扇摇得哗哗作响，好掩饰他那抑制不下的得意之情。他王春不过是乞儿出身，能有今天的成就容易吗？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夸赞的。

“那当然，像王班主这样的可真是经营有方啊，春辉戏班在金陵城名头响着呢，听说还有不少外地客商慕名而来，名头都盖过了秦淮河畔的红袖楼了。”

一个身穿月白色长衫，身材高瘦留着八字须的中年男人嘲讽道。

红袖楼可是金陵最大的青楼，这是在嘲讽他们春辉班像窑子了？王春笑容一敛，狠狠瞪了说话的男人一眼。好你个江老三，不就是眼红他们戏班生意好吗？以为自己戏班能有多干净？

哼，这几年也学他们去采买不少有姿色的小丫头回来调教，想像他们春辉戏班一样招揽生意。可惜呀，只学了个皮毛没学到精髓，学了个四不像反而把自己招牌砸了，生意越发清淡起来。

王春冷哼一声，不屑地看了江老三一眼，以为谁都能做到像春辉班一样？不自量力！

想当初他师父还在时，春辉班不过是个很小的戏班，他们饱一顿饥一顿，随时面临接不开锅的局面。从这个城到那个城，颠沛流离到处看人脸色。可还是赚不了几个钱，还要被人欺负。

师傅过世后戏班由他接手，看着这破破烂烂的戏班，王春暗暗发誓，一定要做出改变，要赚大钱，要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后来被师傅赶走的二师妹也回来了，她拿出多年的积蓄来帮助自己这个师兄。师兄妹几个人商议，他们戏班可以走另外一条路子，那就是排艳戏。

刚开始没人，只能二师妹亲自上场，后来买了一些好苗子回来，慢慢的，他们春辉班打出了名声。

再后来钱财越来越多，还买下了一座大戏院，春辉戏班在金陵也能排得上号了。他想着这个做生意讲究一个雅俗共赏，你尽是艳戏怎么行呢？要满足不同客人的需求，这样才能将生意做大。

于是有艳红那样娇俏艳丽能外出唱堂会的，也有桂仙这样清冷孤傲凛然神圣不可侵犯的名角。

他是男人，很明白男人喜欢什么样的调调。

他还定下了个规矩，如客人看中了哪个唱戏的姑娘，有什么别的想法，那只能接回家去，美其名曰：唱堂会。

总之，他们春辉戏班是个正经看戏的戏班，外出唱戏的姑娘要和客人发生点什么那是她们自愿的，戏班管不着。

当然，这种又当又立的把戏只能蒙蒙外行人，谁不知道有客人请唱堂会春辉戏班里的姑娘不能拒绝？谁不知道外出唱堂会客人的打赏春辉戏班要拿大头？

他们内行人可都知道是怎么回事，经常来往的客人也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嘛，毕竟蒙了一层遮羞布，大家都是要面子的，春辉戏班这种操作很是得人心，很让客人满意。所以，生意越来越好，赚的钱也越来越多。

而这，是别的戏班能轻易模仿成的？

王春不再理会江老三，专注盯着戏台上。吴师傅立在他身后，目光灼灼，神情有些紧张。接下来，就是最精彩的一场打戏了，这场戏也是另加的。

牛郎不想织女被带走，奋力反抗起来。他手持一根长棍，扑向天将……

见红梅扮演的牛郎手持长棍扑面而来，凝香不慌不忙轻身闪过。很快，两人你来我往对拆了好几招。

台下观众看得津津有味，还不停地讨论，说那个银袍小将好威风，枪耍得好长得也俊。

红梅听了那么一耳朵，看观众神情也知道是在夸凝香。脑子一热，怒火再也控制不住，好你个凝香，平时在戏班也就罢了，如今上了台一个小配角居然又要来抢她这主角的风头？

嫉恨交加，手中棍子一转，不按事先排练的，朝着凝香如暴风骤雨般就是‘嗖嗖’几棍，打算让她在台上出个大丑。

“哎呀！”

观众大声惊呼起来，这个牛郎是要打人吗？看这架式那小天将恐怕会挨上一顿好打。

凝香愣住了，这怎么回事？随即手上一痛，红梅一棍狠狠敲在她手臂上，手上的长枪差点脱手。

凝香瞬间反应过来，舞着长枪一一迎上，两人打得比刚才的套路要剧烈许多，简直就如仇人相见要不死不休。当然，这种真打也确实精彩，观众虽看得心惊胆战，但也觉得过瘾，一个个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

凝香边打边小声朝红梅喊话，让她按排练的套路来。但红梅像是没听见一样，手下棍棒仍是乱挥乱舞毫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