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荷惊恐中没能反应过来，下意识想起了自己做的亏心事，以为他问的是自己用哪只手推了谢妩。

她哑巴了一样说不出话来。

陆湛慢慢推开楚婉儿，弯腰逼近她：“朕问你，用的是哪只手？”

秋荷只觉一股凉气自己脚底窜起来，迅速游走全身，她惊得浑身一哆嗦，本能地抬起了右手。

“是，是这只……”

陆湛盯着那只手看了两眼，惋惜似的摇了摇头：“是只养尊处优的手，可见你家主子待你不薄……可惜太不中用了，砍了吧。”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那短短一句话断送的不是活生生的人手，而是一个物件，一粒尘埃。

秋荷不敢置信，当初在楚家的时候她和陆湛也是有过交集的，他脾性温和，在楚家生活了二十年，从未生过气。

可这次进宫，他却像是变了个人。

先是要杖毙，这次又是要砍手，虽然上次他只是说了那么一句，可事关自己，秋荷仍旧不敢掉以轻心，她被惊得脸色煞白，头磕得砰砰响：“皇上饶了奴婢吧，看在奴婢伺候了主子这么多年的份上，饶了奴婢吧……”

楚婉儿也被陆湛忽然的发作惊到了，连忙开口求饶：“稷哥哥，别这样……我替她赔罪好不好？”

陆湛这才看向自己的手：“宜妃，损伤龙体是什么罪，朕不说你也该清楚，你要包庇她？”

楚婉儿下意识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可是秋荷跟了我那么多年，没有她我会不习惯的……稷哥哥，你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她吧……”

“那朕的伤怎么办？一个皇帝竟被一个宫婢伤了，轻易放过岂不委屈？”

“那……”楚婉儿一时被问住，想了想才底气不足地开口，“皇上罚她吧，扣她月钱，禁她足都行的。”

陆湛侧了侧头，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这就够了吗？”

“够了够了，”楚婉儿忙不迭点头，抓着他的袖子撒娇，“稷哥哥，别砍断她的手，她还这么年轻，要是没了手以后怎么过啊，你放过她吧。”

陆湛似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罢了，那朕就给她一个将功赎过的机会，前几天入水的时候朕掉了块玉佩，若她能捞上来，此事便不再追究。”

楚婉儿下意识要反驳，想说天气都冷了，太液池那么深，秋荷又只是个小姑娘……

可不等她开口，陆湛先一步说话了：“朕听说她腿脚也不好，若是捞不出来……就一起砍了吧。”

楚婉儿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他会对自己的人这么苛刻：“稷哥哥，你……”

陆湛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朕已经足够宽容了，不要太任性……听说你的病非要出了这口气才能好，那朕便罚谢妩禁足半月，你可满意？”

楚婉儿本能地摇头，她这么大的委屈，就是关谢妩几天，她怎么可能满意？

可拒绝的话刚到嘴边，她却忽然反应过来什么，猛地闭上了嘴。

陆湛也没再追问，又看了一眼秋荷便走了。

秋荷被看得浑身发凉，腿软地瘫坐在地上，后心已经被冷汗浸湿了，她有些难以接受：“主子，皇上他怎么能这样？”

一向话多的楚婉儿却没搭腔，反而直愣愣地戳在门边，看着陆湛离开的方向出神。

秋荷爬起来，十分不甘心：“主子，一定是谢妩说咱们坏话了，你看皇上刚才那态度……这个人真的不能留。”

“闭嘴！”

楚婉儿呵斥一声，她性子稚气，很多时候都像个孩子，还是头一回这么严厉地训斥她。

秋荷一愣，顿时十分委屈：“主子，奴婢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为了我你就不能长长脑子？刚才的事你就没看出来点什么？”

楚婉儿眼眶发红：“稷哥哥刚才发作你，就是为了警告我的，欺负谢妩可以，打她骂她也都行，但我要是真的敢害了她……凭什么呀，她落水又和我没关系！”

想起对方轻描淡写的那句砍了吧，楚婉儿心里又委屈又气恼，不明白他态度为什么变得这么大，明明自己刚进宫的时候，他还是不问是非就帮自己欺负谢妩的。

就冲他当时的态度，要不是谢妩又来招惹她，她才懒得再去理会那个女人，可他现在竟然……

她思绪忽然顿住，另一个她从来么想过的可能忽然出现在脑海里，该不会当初……

不，她猛地一甩头，绝对不可能。

陆湛被谢妩害成那副样子，一定是恨不得将她剥皮拆骨，绝不可能还有别的感情，一定是自己想多了，一定是的。

“秋荷，稷哥哥原本就没多喜欢谢妩的，对吧？”

她问得忐忑，迫切地想寻求赞同，可秋荷却仿佛哑巴了一样，竟一声都没吭。

楚婉儿不满地瞪过去，却见她正在出神，她抬手推了一把，对方才吓着了似的回过神来，眼底却全是惊慌。

“你怎么了？”

秋荷吞了下口水，想着楚婉儿刚才的那句无心之言，眼皮突突直跳，谢妩落水的事的确和主子无关，可是和她有关系啊。

朕听说她腿脚也不好……

她浑身一个激灵，她故意延误救人的事，皇帝一定知道了！

怪不得刚才忽然发作她，怪不得要她去水里捞东西……

进宫后她头一回感受到了真切的不安和孤立，她清楚的明白了这不是楚家，一旦出了事，没有人护得住她，楚婉儿也不行，她们不能再和以前一样了。

她紧紧抓住了楚婉儿的手：“主子，以后我们得小心点，要不就别去招惹谢妩了？”

只要不招惹她，那皇帝应该就不会再计较那件事了。

楚婉儿却被这句话激怒了，一挥手甩开了她：“你胡说什么？我还能怕她？”

秋荷有些着急，她不敢说自己做的事，可也怕楚婉儿会吃亏：“可是主子你刚才不是也说皇上他……”

“那又怎么样？！”

楚婉儿咬了咬牙：“反正我本来也没想要她的命，我就是要把我受的委屈还给她！”

她见秋荷是真的有些慌，不耐烦地撅了下嘴：“行了，慌什么慌？我不会再那么粗暴了，我这就写信给母亲，她一定有很多不伤筋动骨，也能收拾人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