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沉墨暗爽，道：“啧，杖杀未免太过，只是楚世子这张白璧无瑕的脸若被黥字，当真可惜。”

楚长玉面无表情，只觉得他这般假惺惺，顿觉市井传逍遥王面如恶煞，心如蛇蝎的话不假。

萧行之听到逍遥王这么说，没想明白为什么冒犯逍遥王的是自己，他却抓住楚长玉不放，忙道：“王爷，方才是卑下听信谣言，对王爷不敬。楚兄与此事无关，若要黥字，就往卑下一个人脸上黥字，楚兄是无辜的。”

楚长玉清楚逍遥王这是冲自己来的，便道：“此事全因我二人心无敬畏，若王爷降罪，卑下自当领罚。”

北沉墨挑了一下眉，道：“楚世子现在心甘情愿领罚，之后可别说本王不讲道理。”

楚长玉心想，真是笑话，你在京都横行多年，什么时候讲过道理。

只听北沉墨又道：“以前在军营，遇见不听话的新兵，脱了裤子几十杖军棍下去，就听话得跟鹌鹑似的。”

楚长玉猛地抬头，正撞见他满眼戏谑。

但她只能选择忍气吞声，劝道：“王爷，卑下无状，也是读书人，脱裤子打，成何体统？”

北沉墨桃花眼满是张扬，笑得无比欠揍：“喔？不脱裤子就能打屁股了？”

楚长玉广袖里的手攥紧，好想再给他几拳。

难道她有选择吗？

北沉墨看楚长玉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心里一阵畅快，道：“不过嘛，本王看楚世子这鸡崽子一般瘦弱的身材，怕是经不起几棍，罢了，谁叫本王仁慈，你们读书人的事，就用戒尺代替吧。”

楚长玉暗暗松了口气，咬牙切齿道：“卑下谢王爷宽宏大量。”

逍遥王发话，多的是人抢着表现，不一会儿，竹板打肉的声音“啪、啪、啪”的响起。

其间还夹杂着萧行之的痛呼。

丢脸，太丢脸了。

楚长玉咬紧牙关，一双手肉眼可见地肿胀起来。

知道逍遥王在看自己笑话，她强忍着疼不肯发出半点声音来，在心里默默数着。

一旁的北沉墨漫不经心，端起茶盏来喝，瞥见楚长玉眼角发红的样子，不知是被气的还是疼的，颇为动人。

他在心中嗤笑，这张脸倒是出众，只是娘们唧唧，通身没个男子汉的气魄。

镇国公为国捐躯之事被改编成曲子，传唱在勾栏瓦肆之间。

眼前这个玉质金相的少年郎，怎么也难与曲子中威风凛凛的镇国公联系在一起。

若不是高门贵族的血脉不容混淆，北沉墨都要觉得镇国公被戴了绿帽子了。

三十下手板打完，楚长玉手已经痛到麻木。

北沉墨欣赏完楚长玉和萧行之像猪蹄一样的双手，才站起身来，对众人道：“行了，该说正事了。本王这次来国子监，是想请诸位大儒做个见证。一个月前本王不小心将楚世子撞伤，这次是特地来向世子赔罪的。”

楚长玉皱起眉头，这位爷哪儿是跟人低头的主。

当初派人把丞相儿子打得爹娘都认不得，把尚书女儿骂得差点要自尽，都没见他跟人道过歉，怎么现在来跟她这么个小人物道歉？

她迅速回想着近来发生的事。

对了，五皇子！

因为跟大儒吵架，圣上将五皇子罚到御都山孔圣庙思过，至今没开口让回来。

北沉墨想必是趁着给她道歉的契机，向圣上开口，替五皇子求情。

这么想倒是能说通。

可是刚才还给了她那么大一个下马威，她怎么敢接！

楚长玉躬身回道：“岂敢当，当时府内小厮莽撞驾车，惊扰王爷。卑下已处罚过小厮，原当是卑下向王爷请罪，何来王爷向卑下赔罪一说。”

北沉墨假模假样地扶起楚长玉的胳膊，说：“楚世子快请起，不必为本王遮掩，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何况世子伤势不轻，本王理应如此，世子勿要推却。”

说着，不等楚长玉反应，敷敷衍衍，就向她拱手行了一礼：“还请楚世子见谅。”

楚长玉扯了扯嘴角，道：“不敢当。”

心里默默起誓，等着吧，这次的亏我以后一定讨回来。

北沉墨说：“谢楚世子体谅。本王已着人将药材送至公府，若世子缺什么疗伤的药材，尽可与本王开口。”

气也撒了，歉也道了，北沉墨毫不拖泥带水，领着一堆人呼啦啦走了。

楚长玉不禁头疼，自己还未入朝堂，就把得罪了一个难缠的家伙，以后的路怕是不好走。

萧行之立刻软了筋骨，瘫坐在座椅上，不知手蹭到了哪里，他呲哈一声，“这下手也太重了吧，疼死我了……”

楚长玉冷冷道：“看你今后还长不长教训，今日是他不与你计较，若真要论罪处罚，整个侯府都得赔在你这张嘴上。”

萧行之哭丧着脸，“难道因为他有权有势，就可以为所欲为吗？我，我好歹是侯府公子，当这么多人的面被打，也太丢脸了。”

沉默了几息，楚长玉平静道：“你说得没错，有权有势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

那边北沉墨回到长公主府，母亲长公主就过来找他，问道：“可道过歉了？”

北沉墨点点头。

楚长玉猜得不错，他的确是为了五皇子来道歉的。

今上在初登基时经历了些腥风血雨，后来镇国公打退西北蛮夷，与邻邦保持着不好不坏的关系。

十几年没再起战事，算得上是天下太平，崇文轻武风气日益严重。

五皇子当着大儒的面把桌子掀了，得罪了整个儒林。

消息一传出宫闱，就有学子堵在顺天府为郑大儒鸣不平。

那天他急急驾车，本是想进宫替五皇子求情，好巧不巧还把楚长玉给撞了。

不仅在宫门闭合前没赶得上入宫，还给御史台留下话柄，可谓火上浇油。

让圣上开始反省自己是否对长公主一脉过于纵容，连带冷落了一阵子。

长公主道：“下次可不许这么莽撞了，五皇子渐渐大了，我们要更加小心才是。”

北沉墨紧皱眉头，母亲尝到了从龙之功的甜头，这是打算扶持五皇子为下一任储君。

没办法，五皇子再不成器，谁叫这位同时沾着景和北沉两家的血脉。

他就算再不痛快，也得去给五皇子收拾残局。

长公主看到北沉墨一脸不悦，还以为他是不满给楚长玉道歉一事，便道：“我儿，知道你委屈。现今继皇后生的九皇子渐渐大了，我们虽不至于拉拢六皇子和楚家那位贵妃，但暂时还是不要与之敌对，让继皇后坐收渔翁之利。”

其中利害关系北沉墨自然明白，想到刚才自己的“道歉”，他有点心虚。

北沉墨清咳了下，把话题岔到楚长玉的长相上，道：“您是不知道，那个楚世子一个大男人，娘们兮兮的，就差簪花抹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