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行骗加入书架
陈易从没想过自己会走上这条路,他曾笃信科学与唯物主义,但现在,他必须要成为一名满嘴跑火车的骗子。
教他骗人的是一个不修边幅的中年大叔,有传闻说他年轻的时候因为斗殴入狱过两年,出狱后并未怎么悔改,而是开了这“太一堂”,走上了行骗的勾当。陈易还不知道他的名讳,只是他自称余半仙,且勒令陈易也跟着得这么叫。对“师傅”的话,陈易只是言听计从,因为陈易缺钱——只要跟着余半仙,即使是做学徒,也有每个月五万的工资。
凑足了钱便不干了,全都是为了手术台上的父亲。陈易时刻告诫自己,千万不可弥足深陷。
今天的客户是一位来求药的年轻妇女,她说她的丈夫原本身健体壮,可前些日子忽然就瘫在了床上,水米不进,呼喊他也没有反应,请医生来看,医生也只是摇头,没有办法,她只好来找陈易的师傅求药。
余半仙眯着眼,装模作样的掐了掐手指:“嗨呀!妖孽啊、妖孽!”
这套说辞听得多了,陈易也能在腹中跟着师傅说出下一句:“夫人府上有妖孽作祟啊!”
听了余半仙的话,妇女果然大惊失色,她连忙握住了余半仙的手,央求余半仙救救她的丈夫。
她的可怜样子让我想起自己躺在病床上插满胶管的父亲。
去求正规医院吧。陈易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若他因此失去了这份工作,父亲就没救了。
“徒儿!”只有这时候余半仙才会叫他徒儿,平时呼来喝去时都只叫小鬼。“去取为师的法器来。”
陈易点了点头,往里屋走去了。所谓法器不过是几张纸符和一把木剑而已,等他取来了符剑,余半仙只需提起木剑在纸符上装模作样的挥舞几下,便要用这几张一文不值的废纸向这女人讹取一大笔金额。
“师傅,”陈易装出十分恭敬的语气,并微微躬身,用双手捧起了纸符木剑,“您的法器来了。”
“好!”余半仙把符纸揣进怀里,提起木剑,“你这就随为师前去降妖伏魔!”
陈易递过了符剑,正准备退下给师傅腾出空间“作法”,却不想师傅居然要出门。这可是头一遭,他怔在了原地。
“别愣着,”余半仙用剑轻敲了敲陈易的头,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小声说,“观摩期过了,现在你得实习。”
随师傅与妇女一同来到了她的家中,是一栋城郊常见的二层小楼,装潢十分普通,看来并不是大富大贵的家庭,只是大门上贴满了各式各样的符咒,颇有电影里凶宅的意味。
余半仙皱起了眉,当然不是因为大门上的符咒,而女人这样的家境能榨出多少钱财来。陈易则显得有些无所谓,他可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玩意。
“我以前也找过不少和尚道士,他们来贴了符做了法事,便不再来了。”女人解释道,“丈夫也没有丝毫好转。”
“快领我们去看你的丈夫吧!”余半仙有些不耐烦,这女人打扮不错,家境却没有他想象的殷实,看来这一躺是他看走了眼。
踏进了门,余半仙就随着女人快步往里走,陈易却怔在了门口。
他抬头看向天花板,天花板并不是常见的纯白色,而是画着奇怪的不规则花纹,与门口那些杂乱无章的符咒不同,这些花纹此刻聚在一起,居然让陈易感到一些熟悉的意味。他一定见过,可没等他细细回想,师傅的大呼小叫就打断了他的思绪。
“这不是死人吗?”余半仙站在床边,表情有些愤怒,“人都死了,还害得我们白跑一趟!”
陈易连忙跑了过去。
“求求你、求求先生发发慈悲,”女人已给余半仙跪下了,“救救我的丈夫吧,您就大发慈悲救救我的丈夫吧!”
在师傅的怒喝声与女人的央求声中,陈易一步步走近床边。
离床越近,陈易越觉得寒冷,他瑟缩着身子,用手掌搓着手臂,此时已入七月,他只穿了一件单衣。可那两人明明就在床边争吵,居然全没察觉到这森森寒意。
陈易探过头,去瞧床上的人。
似乎是冷气开得太低的缘故,男人的面皮被冻得有些僵硬,本就惨白的肌肤下全无血色。
陈易嗅了嗅鼻,闻到了腐烂的味道。
这次,余半仙没有骗人,这个男人是真的死了。死人可没办法榨取钱财,也无怪余半仙的脸色如此难看。
“小鬼!”余半仙大吼一声,“我们走、走!”拉着陈易的手,余半仙快步走出了小楼。
走到厅堂时,陈易抬起头,又瞧了一眼头上的天花板。头顶的花纹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原本混乱的图案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打乱又重新拼凑过。是我看花眼了吧,陈易想。
余半仙拉着陈易的手,又往外走了一段,不过陈易仍能听到妇女的哭声,他有些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看见女人不知何时换上了一身白衣,站在二楼的阳台上,她冲着余半仙二人的方向,似乎仍在苦苦哀求着。
“师傅。”陈易想提醒余半仙回头去看。
“晦气、真是晦气!”余半仙没理会他,他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嘴里还念叨个不停,“本以为是一单大生意,没想到——嘿,晦气!”
离开时,陈易回头数次,那女人仍站在阳台上,似乎还在盼着师徒俩回头去救救她的丈夫。直到师徒二人拐过了弯,来到马路的车站前,那栋二层小楼与那白衣女人,才终于瞧不见了。
两人回到了家,余半仙除去了土黄色的宽大道袍,瘫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住喘息。
“妈个巴子,”余半仙还在为遇到死人的事耿耿于怀,“怎么会这么晦气!”
“这个单子那么多和尚道士都没解决,”余半仙自言自语,“我说是因为什么,原来只是个疯女人!”
他正抱怨时瞥见呆站在一旁的陈易,不由得心中火起,大发脾气:“你个兔崽子,可害老子触了这么大一个霉头!”
余半仙自诩是生意人,家中吸财的摆件一个不少,此次出师未捷,他自然把账算在了新添的学徒身上。
“大霉头!”余半仙连啐数声,“你个兔崽子、大灾星!”
陈易心中愤懑,此时全由余半仙一人所起,此刻被他全赖给自己,偏偏碍于身份,陈易只能低头挨训。
“算了,唉,算了,”余半仙瞧见徒弟灰头土脸的样子,心中怒火来得快去得也快,于是在座位上摆了摆手,“你先进去休息吧。”
陈易不敢违抗,点头往里屋去了,只留下余半仙一人还坐在待客的大堂。
房子是余半仙全款买下的。他行骗之资为数不小,所以房子也不小,不过分给陈易的房间却只有小小数平,刚好容纳下一张床、一张桌而已。陈易胡乱吃点了东西,随便洗漱之后,便回房躺下了。此时时候尚早,陈易毫无睡意,闭眼之后那可怜女人哀求时的样子便出现在眼前。他在床上了翻转了几下,竭力不去想那个女人的事,可那个女人的影子刚去,在天花板上看到的花纹又映入了他的脑内。他不住辗转,只盼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统统抛诸脑后,可越是如此越是在意,脑中的影像越是清晰。
他从床上坐起身来。
“我得回去看看。”陈易对自己说。觉得那女人的精神状态有些不正常,求助无果,会寻短见也说不定。
他很想帮帮那个女。因为他在那个女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当父亲病重不起时,他也是这样跪着哀求医生,求他们救救自己的父亲。若不是后来遇到了这个骗子,陈易真不知道日子该怎么过下去。
陈易爬下床,套上衣服,从桌子里拿出一点乘车的零钱,不敢打搅师傅,悄悄从太一堂的后门溜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