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娘一滞，下意识就想骂人，但对上江栀语森冷视线，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我的丫鬟不知礼数，管家要打，那这个厨房的粗使婆子也不知礼数，见了本小姐没有问好没有行礼，还贸然插话，是不是也该打！”江栀语冷声质问管家。

管家脸色微僵，过了好一会儿，才犹豫着说：“孙大娘在江府多年，是个老人了……”

“本小姐自小在将军府长大，怎么没见过她？进府多年从未向主子请安，待我这般无礼，我是不是要让祖父过来评评理？”江栀语将管家的辩解怼回去。

孙大娘大吃一惊。

平日里江栀语对老管家态度可好，更是极听大夫人的话的，怎么今儿个变了性子，竟然还要打她？

老管家虽然虚汗直冒，但断然是不怕江栀语的。

江栀语在府上孤立无援，除了身子骨不好的江老爷子，谁都没太把她放在眼里，一时间竟没有人帮着江栀语。

这番景象江栀语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如此明目张胆。

老管家见没人敢动，当即笑道：“三小姐，画眉这丫头不是主子，跑到后厨大吵大闹成何体统，若不管教，只怕府上不成规矩。就位这点小事惊动太老爷，实在不应该。”

江栀语将画眉护在身后，她晚膳没吃也便罢了，如今找上门来对方还拿规矩说事，简直不把她放在眼里。

“老管家可是在与我说规矩？”

“三小姐理应知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都是大夫人定下的规矩，就算这婆子做错了事也该经由大夫人准罚，三小姐怎能肆意妄为？”

“放肆！”江栀语道，“如今你们住的是将军府不是江府，我爹爹和兄长出去为国征战，你们却在这里拿着鸡毛当令箭，对我发难，如若是爷爷的意思那我自当承受，但若不是……”

“不是又怎样？”

一声尖利的嗓音划破宁静的晌午。

大夫人孙雨荷穿着一身锦缎招摇而来，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小暖炉。

“语儿，你不过出去一趟遇上了贼人，顶多受了些惊吓。现如今不懂分寸也便罢了，怎么现在连规矩都不守了？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被贼人给教坏了。”

好生尖酸刻薄，这种人也配住在她父亲的将军府里？

可江栀语此时师出无名，自然不可能把孙雨荷一家赶走，她之所以要忍，自然也等对方露出马脚的时候再出击为上。

“你！大夫人！您怎能这样污蔑我家小姐？”画眉忍不住怒道。

江栀语没能制止她，此时想要打断已经晚了。

孙雨荷怒目而视，一双眸子里燎原的火焰足有万丈高，“来人，掌嘴！”

随行的青玉早先就想掌掴画眉了，这会可算逮到了机会。

几人将江栀语拉到一旁，不让她保护画眉。

“啪啪”几声。

青玉的巴掌劈头盖脸地落在画眉脸上，顿时把小丫头打得七荤八素的。

“住手！你们住手！”

江栀语大怒，奋力挣扎逃离束缚，将画眉小小的身子抱在怀里。

“你们这是做什么？”

“语儿，大伯母也是好心提醒你，像这种不懂事的丫头就该好好调教才是，若是再不学好，可就要拉出去卖了。”

江栀语脸色变了，真当她是好欺负的？

画眉吓得身子发抖，挨顿打和被卖出府去她还是会选的，可见江栀语好似要替她出头的模样，她反而更是心头恐慌。

“小姐，是画眉没听您的话，画眉该打。”她边说边摇头，生怕江栀语也得罪了大夫人。

“语儿，大伯母这是教你做事，你可明白大伯母的心意？”孙雨荷笑容狂妄，睨着瘦小娇弱的江栀语。

江栀语真想一剑给她的黑心肝怼个对穿，若不是怕父兄回来无法交代，更不便于保护父兄的性命，她早就动手了。

纵观周围这一伙子人，全都是孙雨荷以前从孙家带来的，除了外府外守门的几个侍卫是父亲临行前留下的，其他全都被孙雨荷赶走了，此时自己说的话又能有几分分量？

还不是时候。

“语儿明白了。画眉还小，以后语儿一定好生管教，还请大伯母不要见怪。”

“你明白了就好，今日晚饭你也别吃了，去书房罚抄诗书百遍，什么时候写好了什么时候再吃。”

江栀语咬牙道：“好。”

天寒地冻，江栀语窝在书房罚抄。

少了火炭供给，书房里冷得出奇，她的手指被冻的毫无知觉，只盲目地书写着。

画眉脸上挂着伤，慢悠悠地磨墨，一开口呼出了一团白雾，“小姐，早知如此，画眉就不该顶撞那个婆子的，都是画眉的错害得小姐吃不上饭还要罚抄。”

“你没错。”江栀语声细如丝，悦耳至极。

“画眉有错，小姐明明都提醒过画眉不要招惹大夫人了……”

“就算你不招惹，她也一样会主动找上门来。这不是你的错，是我还不够强大，没保护好你。”

江栀语嘴上说着，思绪却飘到了很遥远的地方。

曾几何时她也像画眉这样，大雪天里，她站在书房磨墨，男人伏在案台笔若游龙，批阅着小山一样高的奏折，从午后一直到深夜，似乎不知停歇。

待笔停了，他恍然才想起她没有吃饭，亲自为她下厨熬制羹汤。

那时候他们关系还很好。

男人眼里闪耀的幸福太刺眼了，以至于她经常都忘了自己该恨他。

他曾说过：“只要有我在，这天下没人能负你。”

“噗”——

一瞬间脑海里尽是那人被万箭穿心，跌落山崖的模样。

江栀语小手一抖，“啪”的笔折断了。

“哎呀，小姐……”

“啊？”

画眉连忙为江栀语检查小手，幸在没有受伤，不然今夜可能就抄不完了。

可江栀语的目光停留在了纸上。

那张抄了大半页诗的纸面静静躺着两个工整至极的字。

“唐璟”。

江栀语慌忙将它用毛笔涂成了黑色，直到完全掩盖了字迹，小心翼翼地看了画眉一眼，直到发现小丫头去取新的毛笔了没有在意，她才侥幸地浅笑了一声。

忽然，将军府门外传来了马蹄声。

画眉迟迟回来，定也是知道了些情况的。

“画眉，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