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安研收了收腿，打算离程以默远一点。

然，没等她动作，程以默已经挪开身子，不再贴近她。

这个男人拿捏分寸的手段太娴熟了，总是维持在一个边界，一个可以惹恼她，但又不会彻底触怒她的边界。

夏安研不是傻子，虽然没有恋爱经验，但学校里情侣很多，她见得多了，心里也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何况感情这种事，未必见得谈得多就懂得多。

像夏安研这类聪明人，即便没有真刀实木仓地谈过，也能立刻察觉到实质。

她大概能明白程以默的心思。

一个男人无缘无故地撩骚一个女人，还能是因为什么？

夏安研对程以默没兴趣，因为程遇安的关系，她不希望两人之间的关系搞得太复杂，所以打算直接一点，告诉对方，自己对他不感冒。

微微思索片刻，在心里组织好说辞，夏安研抬眸，正要开口。

耳边却传来男人好听的声线。

“夏小姐，方才，抱歉了。”

男人的语气淡淡的，还带着些冷，跟之前的声音判若两人，似是一下子就跟她拉开了距离。

夏安研怔愣了片刻，不明白他怎么瞬间就变了，只是睁着漂亮的凤眼，迷茫地看向对方。

程以默的视线在她眼睛上转了半圈，而后移开，变得有些飘忽，似乎在透过她看向别人：“夏小姐很像我的一个故人，所以方才，失态了。”

“故人？”夏安研看了一眼对面的程遇安，程以默口中的故人应该就是小遇安的妈妈吧。

外界对于程遇安的母亲有各种猜测，但猜测最多的都是，这人已经亡故。

毕竟那时候是程家夺位最激烈的时候，程以默难免照顾不到。

想到这，夏安研心软了软，开始心疼起没有妈妈的小男孩，同时也有些羞恼，觉得自己自作多情了。

即便她是个天仙，如程以默这种见惯美色之人，也不会对她一见钟情。

她真是太自恋了！

不同于夏安研的羞恼，程以默倒是十分自如，似乎真的只是过来陪儿子玩沙子的。

没有丝毫的架子，随意坐在沙子上，粉色衬衫袖口挽起，修长的双手不断地沙子间穿梭。他没有像程遇安说的那样堆一个大飞机，而是画起了沙画。

指尖在平着的沙面上滑动，随意几个笔画就勾勒出一幅清丽的面容。

这会已经接近傍晚，褪去火热的暖阳懒洋洋的照过来，细碎温暖的阳光落在他脸上，将原本就立体的五官衬得愈加俊美。

他还低着头，将生动俊美的眉眼遮掩住，之余下高挺的鼻梁。

从夏安研的角度看过去，正好看到他认真专注的神态，还要从容不迫的气度。

这个男人，哪怕只是坐在沙子上，也有一种指挥若定的强大气场和贵胄气质。

看着程以默俊美的侧脸，夏安研突然有些晃神，总觉得在那里见过。

他的侧颜，他的眉眼，还有他的气息仿佛都刻在她脑海中似的，只是刻得地方太深了，无从察觉，要认真翻找才能发现。

似是陷入到眸中情绪中不能自拔，夏安研突然哆嗦了一下，手心里布满汗水。身子摇晃了一下，她想把手臂撑着墙壁上，稳住自己。

但有一双手比她更快，先一步握住她双臂，护着她不倒下。

夏安研惊讶抬头，就看到程以默仓惶担忧的眸子，还有绷得紧紧的下颌。

她瞬间一怔。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程以默已经先松开她，眼中的担忧也瞬间消失，速度快得让她以为之前看到的都是错觉。

“小心，夏小姐。”收回手臂的同时，还传来他冷淡的声线。

“谢谢。”夏安研对她客气地点了下头。

望见她眼中的疏远和客气，程以默眸色愈冷，说出来的话语也如冰刀一般：“不用谢，我并不是担心夏小姐摔不摔倒，只是怕你弄乱我的沙画而已。”

弄乱沙画？夏安研默然半晌：“对不起，我会注意的。”

方才一定是她眼花了，程以默怎么会担心她，毕竟才见过一面，两人连朋友都不是，只能算是个刚熟悉的陌生人。

若不是因为程遇安，两人这辈子大概都不会有交集。

程以默那边的沙画已经画完了。

画完之后，他像是突然没了耐心，虽然没有出声，但周身的烦躁气息已经快透出体内。

终于，他待不下去了，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夏安研，狭长的眸子里氤氲着深沉的怒气：“好，真好！”

程以默的声线剧烈颤抖，似是承受不住某些情绪，但又强行压下：“夏小姐，呵呵，真是好一个夏小姐……”

说这话时，他还在认真望着夏安研，试图在她脸上寻找一丝情绪变化。

但是很可惜，一丝都没有。

她就是那样淡然的，安静地望着自己。

终于，程以默放弃寻找，怒极反笑，呵呵了两声，转身出门离去。

她怎么能这样看着他，淡漠无波，仿若看待陌生人一般。

程以默心疼地抽搐，又委屈又难过，他怕自己再待下去，会控制不住脾气。

人走后，夏安研低头看向沙画。

画上的女人有着跟她相似的容颜，但眉眼之间却多了三分稚嫩，头发也是柔顺的黑长直。

冷眼一看，似乎觉得就是画得夏安研，是同一个人。但是仔细看去，就会发觉二者之间的差异，是完全不同的气质。

一个娇俏含情。

一个清冷疏离。

——

程以默出门时，碰到了前来送水果的王姨。

王姨正要像往常一样恭敬地唤一声夏先生，就看到他紧抿的薄唇和绷紧的下颌线。

在程家这么多年，王姨多少能从程以默一些细微的神情上，判断出他的心情。

——眼前的程以默正处在盛怒之中。

如果是心情不好，王姨还会打招呼，但若是盛怒，她只能立刻闪身靠边，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屏住呼吸，期待先生不要发现自己。

直到程以默走远，王姨才敢大口喘气，一抬手摸了摸额头的汗水，连水果也不送了，直接回房间缓缓情绪。

她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愤怒的先生了。

记得上次这样生气还是四年前，那时候先生刚带着小少爷回来，也不知道先生身上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回来后的先生脾气越来越古怪。

他本来性子就偏冷，给人一种很难接近的感觉，透着一股凉薄淡漠，生气时，仿佛周围整个气压都低了起来，给人巨大的压迫感。

那会，王姨都不敢跟程以默打照片，平时走路都蹑手蹑脚的，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如今，她再一次体会到了四年前的感觉。

好奇怪，先生到底怎么了，怎么突然间生这么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