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下了那难以启齿的痛楚，放慢脚步往小院去，金姨娘正在门口徘徊，显然是心急如焚了。

“姨娘。”

许婳连忙上前两步，被金姨娘一把抱进怀里：“七姑娘，受委屈了。”

许婳看了眼门外经过的婢女，轻轻摇头：“姨娘慎言。”

金姨娘忙不迭闭了嘴，拉着她进了屋子，她上下打量着许婳，话就在嘴边却有些问不出口。

许婳拱进她怀里，将眼底的难堪和委屈都遮在了衣襟之下，声音却是轻柔和缓的：“娘你不要担心，萧将军待我很好，是我放心不下你才要早些回来的，他只是依了我。”

金姨娘生性单纯，闻言便松了口气：“那就好……方才我听白芷姑娘说了些这位萧将军的事，说他亲娘是被妾室气死的，他的爵位也被继母的孩子占了，很是痛恨庶出的子女，听得我心一直提着，生怕他会因为你的出身为难你。”

许婳想起方才在将军府的情形，心口又酸又涩，萧琰对她岂止是为难……

她又在金姨娘怀里蹭了蹭，起身时却已经笑了起来：“他痛恨的是安国公的庶出子女，与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他堂堂一个大将军，也拉不下脸来为难我一个弱女子吧？要是他真为难我……”

她再次扑进金姨娘怀里：“我就哭，哭得凶一些，他肯定就不好意思了。”

金姨娘被她逗笑了，可不过片刻笑容就散了，她满脸都是愧疚：“说到底是我拖累了你，若不是我，你何至于要去给人做妾……”

“又不是一辈子，”许婳说的不甚在乎，“夫人不是说了吗？等我生下一个男孩，她就会把你的身契给我，萧将军也会给我一封放还书，到时候我们就离开这里，你不是想去北地吗？我们就去哪里买座小院子，过自己的日子。”

金姨娘又犹豫起来：“我们真要走吗？两个女人怎么出远门啊？”

“这些您就不要管了，”许婳知道她的性子，没有主见的很，和她商量就是自寻烦恼，索性就什么都不说，“我有主意的。”

金姨娘果然不再问：“我给你做了套新衣裳，虽然不能穿红的，好歹也得体面的出门，我拿给你看看。”

她说着起身，却不等打开箱笼，外头就有人不经通秉径直闯了进来：“原来七姑娘在这，夫人和大姑娘等了这许久，也不见七姑娘过去问安，莫非是出门一趟有了靠山？”

来人正是许家大姑娘身边最得用的丫头白芷。

许婳听得出来话里的不善，虽然对方只是一个下人她却还是站了起来。

“岂敢，知道夫人和大姐姐在等，哪里敢怠慢，只是路上弄破了衣裳，实在不敢这么失礼过去，这才想着先整理一下。”

白芷打量她一眼，见她衣摆果然是撕裂的样子，这才哼了一声：“那就请七姑娘快着些吧。”

芝兰连忙上前陪着笑将人请了出去，母女二人还有许多话要说，此时却一个字都不好再提，金姨娘匆忙帮着她换了衣裳，送她出了门。

两人并排沿着许府蜿蜒的小路往前，白芷看过来的目光多少都有些审视：“姑娘此去可还顺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许婳目光瑟缩了一下，畏惧之意十分明显：“萧将军不大喜欢我，便让我早些回来了。”

白芷对这个答案十分满意：“那是自然，他可是和咱们大姑娘定的亲，你~~”

她嘲讽地笑了一声，话虽然没说完，可许婳却猜到了，你一个和奴婢差不多的庶女，对方怎么可能看得上。

她垂下眼睛，只当没听见。

她的生母金姨娘是许夫人的丫头抬上来的，身份虽然变了，却仍旧被当成下人使唤，她更是从记事起就跟在许南玥身边，不知内情的人都会以为她就是许南玥的另一个婢女，偶尔许南玥邀闺中密友聚会，她时常被当成下人使唤，她也从未反驳过。

她们母女在许家，唯有这般隐忍才能过活。

所以在许夫人找到她提出“试婚”的条件时，她没有多犹豫就答应了，寻常出嫁她是不能带走亲娘的，可答应了这件事她就可以。

有所得必有所失，她从小就知道这个道理。

“说起来七姑娘也是好福气，”白芷赞叹着又开口，“这世上的庶女有几个能如七姑娘你一般嫁进三品将军府？主母还是嫡姐，性子温和敦厚，好日子可长着呢。”

许婳手指不自觉绞紧，妾室？福气？

她深深吸了口气才逼着自己开口：“说的是，我日后就全指望大姐姐了。”

眼见许南玥的汀兰水榭快到了，白芷这才没再继续敲打她，加快脚步进了门。

许家母女都在，瞧见她来许南玥连忙招了招手：“七妹妹，快来坐，给你留了点心。”

许婳仿佛当真被那点心吸引了，脚步都快了两分，临到跟前似是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见礼，连忙顿住了脚：“请夫人安，大姐姐好。”

“一家人，不讲究这些。”

许夫人抬了抬手，话虽然说的亲近，可眉眼间却透着来自骨髓的冷漠：“你此去将军府，该做的可都做了？”

虽说许婳已经做好了被询问的准备，可众目睽睽之下便要开口，她还是难以自控的羞愤交加。

“母亲，您怎么当众就问？明日萧府就要来下定了，您不是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吗？我和七妹妹私下里说吧。”

“是我不好，忘了我家姑娘会害羞。”

许夫人脸上的神情这才透出几分暖意，说着话便起身：“罢了，你们姐妹说话吧，我就先回去了。”

姐妹二人纷纷起身送别，等人走了许南玥才将白芷打发出去，含羞带怯的看了眼许婳：“七妹妹莫怪，母亲是和你亲近，才会有话直说。”

许婳新换的衣裳袖子已经被生生抓皱了，却仍旧低低应了一声：“是，我明白。”

许南玥柔柔笑了一声，脸色也跟着红了：“你见过茂生哥哥了？”

茂生是萧琰的乳名，是满许家只有许南玥能喊的名字。

“是，见过了。”

“他现在什么样子？”

她语气既期待又忐忑，还带着几分隐晦的畏惧。

“瞧着不大爱笑，不过府上的嬷嬷说，他只是不喜欢我，换了大姐姐肯定不一样的。”

许南玥闻言并没有欢喜，反倒是忧虑遮都遮不住了：“可我们很多年没见过了，姨母死后他就搬出了安国公府，自小没有父母教导，不知道养成了什么性子，偏他又去了北地，靠着杀人才坐上了将军的位置，我……我实在不想要这门亲事。”

许婳想着萧琰的那一句大妹妹，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滋味。

有些人生来什么就是好命，在家中千娇万宠，就连她万般嫌弃的人都对她一心一意。

可她羡慕不来，只盼着日后也能活的舒服一些。

“姐姐不必担心，萧将军问了我好些姐姐的事情，显然是十分惦记的。”

许南玥仍旧叹了口气，片刻后才想起最主要的事情，脸又红了两分：“他，他在……可，可还温柔？”

她支支吾吾问不出口，许婳倒是听明白了，只是脸色控制不住的一白，温柔？

他与禽兽何异？

可还是那句话，兴许只是因为厌恶她才会如此，换了许南玥定然是不一样的。

“还好。”

许南玥不知道是不是太过羞耻了，闻言忙不迭赶了人：“妹妹回去歇着吧，得了空来找我玩……白芷？装一匣子点心给七妹妹带回去。”

许婳听话的起身走了，还不等出门就瞧见白芷迎面走进来，手里却并没有许南玥吩咐的一匣子点心，她甚至都没多看许婳一样。

许婳也没在意，扶着门歇了歇才往外走，主仆两人说话的声音却传了过来。

“白芷，你刚才看见了吗？我一提起那种事七妹妹的脸色就白了，茂生哥哥兴许果真如传闻那般是个粗野武夫，野蛮的很，我，我不想嫁了。”

“姑娘，咱们许家需要这桩亲事，老爷就等着萧将军提携了。”

“可是……”

“姑娘别怕，反正七姑娘也是要过去的，到时候您若是真不喜欢萧将军，就推去七姑娘房里，咱们养了她那么多年，她也该报答咱们了……”

许婳脚步猛地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