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月峰。

“大师兄？大师兄？”

方清玄缓缓回神，对江妩云歉然一笑：“抱歉，小师妹，我刚才走神没听清，你能再说一遍吗？”

江妩云撅嘴，看着脚尖，“大师兄是不是不想和我说话？”

“怎么会。”

方清玄声音温柔。

江妩云低声嘟囔：“那为何大师兄这几日与我说话时总是频频走神？”

方清玄哑然。

江妩云低着头，看不见方清玄的表情，听他久久不作声，手指不由用力抓紧裙摆。

方清玄犹豫一下，想着小师妹和六师妹都是女子，也许能够助他解开心中的疑惑，于是试探性地问：“小师妹，你有没有觉得你六师姐和以往有些不同？”

江妩云扬着一张无辜的脸，摇头，“六师姐向来不喜欢我，所以我，我很少和六师姐说话，是出什么事了吗？”

她嘴上如此说，心中冷笑不止。

苏念从黑狱出来时，表现就很异常，后来更是一反常态的与五位师兄保持距离。

如此巨大的变化，方清玄今日才提及，真是迟钝得厉害！

方清玄失望地垂下眼眸，心中一阵烦闷。

昨夜，他罕见的没有打坐修炼，而是一直在回想最近发生的事。

然后他惊觉他好像很久没见过小六笑了。

明明小六以前很爱笑，一双眼睛弯成月牙状，里面盛着星光，让人看着也不禁高兴起来。

可从什么时候起，小六在他面前展露的模样不是悲伤，就是疲惫，那双眼睛再也没有笑意，而是浓浓的愁绪。

他对小六的态度也急转直下。

小六说话时，他嫌她聒噪。

小六不说话时，他又嫌她沉闷。

反正总是能挑出刺来。

可小六明明是他亲手抚养长大的孩子，他不想伤害她。

方清玄隐隐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心境不稳，行事有失偏颇，所以小六才会与他疏远。

但他内心深处又抱着一丝幻想，也许小六只是与他闹脾气，两很快就会和好如初。

两种情绪在方清玄胸腔拉扯，他心乱如麻，低声叹道：“我这个大师兄当得太不称职了。”

“大师兄，我不许你这样说！”

江妩云哪能听不出来方清玄是对苏念起了愧疚之心，她绝不允许苏念将方清玄的重新夺回去。

她站起身，情绪激动：“大师兄是最好的大师兄！我当初之所以想要拜师尊为师，除了敬仰师尊外，也是为了大师兄而来！我很羡慕六师姐，我也想有大师兄这样的师兄疼我，呵护我……咳，咳……”

因为情绪起伏过大，江妩云剧烈的咳嗽起来，苍白的面容上浮现了一团异样的红晕。

方清玄既欣慰又心疼，竟然扶着她坐下，又为她倒水。

江妩云依旧不依，还用红通通的眼睛威胁他，再也不说类似的话，哄了好久才终于破涕为笑。

方清玄心中感慨。

小六怪他分走太多关心给小师妹，却不知一切只因小师妹值得。

……

八宝斋。

苏念和萧瑾之间的对歭仍在继续。

其他人不敢说话，大厅内一片死寂。

萧瑾面色铁青，恨得牙痒痒。

苏念何时变得如此小气！

不过几块灵石罢了！

至于眼巴巴将他堵在店里讨要！

斤斤计较！

不识大体！

此时若身在五行道宗，萧瑾绝对会不留情面高声斥责，但眼下众目睽睽，又有周芷青在旁，他还要脸，就不得不缄口不言。

“三师兄，物归原主乃美德。”

苏念冷声警告，似乎下一秒就要撕破脸，图穷匕见。

苏念如今只有十三岁，身量将将与萧瑾的肩膀齐平，萧瑾居高临下，能够毫不费力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

苏念很平静，脸上没有丝毫的波澜，沉稳的表现与她的年纪有一种奇异的违和感，就仿佛是一夜之间长大了，令萧瑾感到陌生。

他摇了摇头，甩掉脑中不切实际的想法，苏小念无论变成什么模样，都是他的师妹。

这一点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他轻咳一声，还想再努力一把，“苏小念，听话，我们回去再说。”

萧瑾成功将苏念最后一点耐心耗尽。

她侧目看向楼梯上的一串人。

这些人大多都是无门无派的散修，靠接坊市管事发的散活为生。

萧瑾出手阔绰，他们跟在身后吹捧，偶尔也能喝上口汤，是萧瑾的忠实狗腿。

苏念从遥远的记忆中找出有关八宝斋的画面，目光对准站在最后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

“刘管事，我三师兄刚才在您这里看中了什么宝贝？是否过账？”

刘管事一脸为难。

他能够当上八宝斋管事，就证明他不是愚笨之人。

萧瑾和苏念师兄妹之间明显有了龃龉，两人又都是清枫真人的亲传弟子，哪边他都得罪不起，只得含含糊糊道：“没有。”

这话也不算作假。

萧瑾是看中了一件造型精美的法宝，但还没来得及付账，东西也还在楼上放着呢。

苏念道：“如此最好，那东西不要了，您还是收着当镇店之宝吧。”

“这……”刘管事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抹了抹头上的汗，又看向萧瑾。

萧瑾显然也没料到苏念态度如此坚决，他气急败坏，下意识扬起手。

以前苏念调皮捣蛋，惹他生气时，他不舍得打苏念，就屈指弹她一个脑瓜崩儿当做惩戒。

此刻他怒气上涌，身体便下意识做出反应。

按照惯例，苏念会伸手捂住脑门，然后对她讨好一笑，师兄妹就算是重归于好。

不料苏念竟神情惊恐地连连后退，手臂护在胸前，做出防御姿势。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反应各不相同。

散修眼中闪过鄙夷与惊讶的神色，似是没想到萧瑾这个外表风光的大少爷，背地里这般不堪。

周芷青出离愤怒。

下意识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她不敢想象苏念挨了多少顿打，受了多少欺负。

一言不合就出手打人，萧瑾就是这样对待苏念的。

她上前挡住苏念的身影，脸上写满了厌恶，“萧瑾，我警告你，你再敢动苏念一下，我打折你的手。”

“我，我没有！”

萧瑾看着自己的手掌，只觉百口莫辩。

他连苏念一根手指头都没动过！

他冤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