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宽敞，傅燊周身空气却冷凝到了极致，压得所有人喘不上气。

他沉默不语。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生气了。

他拿出烟盒，夹着一支烟点燃。

呼出白雾，笼罩了他的面容，他就这么透过朦胧的雾气看着桑晚歆，眼神不明。

“滚。”

随即，傅老爷子也不悦地挥了挥手。

柳静扶起了桑晚歆。

桑晚歆抽离了自己的手，笔直地站在厅中，字字有力道：“既然我在这里诸多不便，那我马上便搬离，老爷子，谢谢多年照拂。”

她要走也要走得体面，干脆。

她再也不会如前世小心翼翼，担惊受怕。

说完，桑晚歆转身离开。

落在她背影上的目光，危险而冷厉。

……

走出大厅，多颗避孕药带来的胃肠反应席卷而来，头晕恶心。

桑晚歆没走出去几步路，人就晕了过去。

等桑晚歆醒来，柳静便坐在床边眼眶有些泛红。

看她醒来，上来就是一巴掌，不重，像是挠痒痒一样。

“你想吓死我是不是？那药是可以乱吃的吗？”

“妈，没用的，我不吃这辈子都走不出傅家。”桑晚歆虚弱道。

“你……命苦！以前就和你说了早点接触一下富家子弟，若是嫁得好了，也能过安稳日子。”柳静劝道。

“像你一样？”

算哪门子安稳日子？

柳静欲言又止。

这时门开了，傅石砚端了一碗粥进来。

“晚歆醒了，赶紧喝两口粥，胃里也舒服点。”

桑晚歆刚想说谢谢，就发现傅石砚耳朵破了，从划痕看像是被什么锋利物砸过去的。

一定是傅老爷子。

他一直不待见他们这一房，嫌弃二儿子愚笨，还执意娶了个带拖油瓶的女人。

桑晚歆歉意道：“叔叔，给你添麻烦了，我会尽快走的。”

“别乱说！”柳静不悦。

傅石砚轻拍她的肩膀：“医生说晚歆醒了还要吃药，你去倒杯温水。”

柳静立即起身离开。

傅石砚坐在床边，微微叹气：“晚歆，你一定要走吗？”

“叔叔，我留下会给你和妈妈添麻烦的，我都这么大了，会好好照顾自己。”

“怪我没本事。”傅石砚掏出一张卡塞进了桑晚歆枕下，“别推辞，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有的是地方花钱，密码是你的生日，出去要小心点。有事给我和你妈打电话。”

桑晚歆感激道：“谢谢你，叔叔。”

傅石砚看着桑晚歆，没由来道：“今天老三也真是奇怪，太反常了。”

桑晚歆不明道：“怎么了？”

“你妈喊你晕了，老三居然冲了出来，抱着你就走了，要不是老爷子喊人把你送回来，这会儿你还躺他院子里。”

“什么？”桑晚歆惊得捏紧了被子。

“你放心，老三说怕你死在傅家，落人口舌。”

“嗯。”

这才像傅燊，桑晚歆苦笑。

昨夜的一切恍然如梦。

桑晚歆吃过药休息了一会儿，随即起身收拾了一个包。

离开时，她避开了柳静，否则柳静一定哭哭啼啼的。

走出傅宅时，一路上佣人都低着头，生怕和她沾边似的。

她站在门廊下，看着渐渐暗下的天色。

这一天，终于快过去了。

京市的秋意来得早，傍晚的风萧萧瑟瑟。

桑晚歆压着包带，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傅宅是独立的园林式宅邸，虽然在京市最好的地段，但为了不被外界打扰，傅家早就将宅院周围的地也一并买下。

修了环绕的私人公园，偶尔做活动也会对外开放。

但没有地铁，没有公车，就连出租车也很少得可怜。

桑晚歆再快也得走二十分钟才能到最近的站台。

她顶着风走在路灯下，走出去几分钟，身后传来汽车喇叭声。

她下意识往边上靠了靠。

没想到车却停在了她身侧。

“桑小姐，请上车。”

车窗降下，一张还算熟悉的脸探了出来。

是傅燊的助理，陈恺。

桑晚歆微愣，余光瞥向后座，戴着红翡扳指的手在膝头轻叩着，似有不耐。

傅燊。

桑晚歆不想和他再有任何的瓜葛，摇摇头：“不用，小叔慢走。”

她拉了拉背包，继续往前。

身后，陈恺快速下车挡住了桑晚歆的去路。

他端着礼貌恰当的笑容，缓声道：“桑小姐，请上车，这也是为你好，三爷说你这样提着行李离开，万一被人看到了对谁都不好。如果你不愿意，那我就只能用自己的方法请你上车。”

桑晚歆捏紧了背包，看向了后座车窗，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但她知道，傅燊正看着她。

傅燊的手段在京市出名的狠厉，前世，她也见识过了。

真的硬碰硬，他会怎么做可想而知。

桑晚歆身体顿时没了一丝热气，整个人凉飕飕的。

她好不容易重活一世，不想再去挑战傅燊的怒气。

桑晚歆点点头，走向副驾驶。

人却被陈恺塞进了后座。

刚坐稳，她就嗅到了车厢内的酒气。

狐疑看去，傅燊高挺的身子靠着椅背，半阖眼眸，昏暗中，他大半张脸都隐匿在阴影中。

危险又冷峻。

傅燊掀了掀眼皮，淡淡道：“走了？”

他的声音没什么情绪，却压得桑晚歆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嗓子眼。

良久，她才反应过来这种感觉。

像极了他前世惩罚她时说‘想走？没那么容易。’的语气。

桑晚歆压着恨意，挪了一下位置，刚想回答，手机响了。

是柳静打来的。

桑晚歆不想接，怕柳静又抱怨她不知道抓住机会。

可傅燊的目光已经落下，蹙了蹙眉。

桑晚歆只能接通。

“桑晚歆！你想气死我是不是？我亏待你了吗？要你离家出走？”

柳静声音微哽，字字都透着无可奈何。

她也知道自己没能力保住女儿。

“妈，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你……小心点。”柳静叹了一口气，还是无奈妥协了，“晚歆，要不……我找你叔叔帮你相亲吧，有个男人依靠也好过一个人在外，你叔叔一定会帮你找个适合你的。”

柳静又开始说教了。

桑晚歆余光轻瞥傅燊，实在看不清他的脸色，但自己已经发虚，着急忙慌地说再见。

柳静难得硬气一回：“别和我打马虎眼，我也是为你好，就这么说定了，等过几天你就去相亲……”

“妈！挂了。”

桑晚歆说完就挂了电话。

前世，柳静也张罗过相亲，可后来出了她和傅燊的事情，便不了了之。

提到傅燊，他应该没听到吧？

听到了也无所谓，他也不会在意。

但车厢内像是突然被真空一样，针落可闻。

路灯被枝丫分割，光线斑驳透进车窗，从傅燊深邃的轮廓上滑过。

桑晚歆如坐针毡，不由得握紧了手。

随即，一声轻嗤。

“相亲？”

“桑晚歆，你昨晚到底有一句话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