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规定，火葬场是不允许亲人观看火化的。

姜九笙花了钱，扶着冰冷的铁架床走进了焚化室。

空气中有灼烧感，还有阳光下飞扬的灰。

或许是骨灰。

很快，她的宝贝也会变成这样。

姜九笙一身黑色长裙，最小码也隐藏不住她枯槁的身形。

一双哭得又红又肿的眼睛，此时此刻却变得格外的平静。

她伸手摸了摸白布外苍白僵硬的小手，在女儿的手心里放了两颗粉色的折纸鸢。

“鸢鸢，等等妈妈。”

时间到了。

工作人员上前拉开了姜九笙，掀开白布，露出了鸢鸢的样子。

已经八岁了，却还是瘦瘦小小的，根根分明的肋骨下端凹陷了一块。

盯着凹陷，姜九笙的泪又漫了上来。

是她没有保护好鸢鸢！

工作人员低声安慰道：“节哀。至少你女儿走后，她的肾还救了一个小朋友，那孩子会替你女儿快乐地活下去。”

姜九笙眼底闪过一抹冷意，嘲弄笑了笑。

“是的，那个孩子是我丈夫的私生子，现在他们一家三口正在为那个孩子举办盛大的生日宴，你知道吗？今天也是我女儿的生日。”

工作人员一怔，完全不知道怎么安慰眼前这个绝望的女人。

姜九笙望着鸢鸢，苍白一笑：“烧吧，别耽误吉时，希望我女儿下辈子找个好人家。”

工作人员微微叹气，摇摇头将尸体送到了焚化炉前。

或许是同情，他遮挡了一下过程。

姜九笙却一点都不害怕，因为鸢鸢解脱了。

不用再每天被她的爸爸讨厌了。

“妈妈，爸爸为什么不喜欢我？”

“妈妈，爸爸为什么喜欢宋阿姨的儿子？”

“妈妈，爸爸是因为我才不喜欢你的吗？对不起，妈妈。”

她这么好的女儿！

就这么被时谨害死了！

明明说好生日前夕，他带女儿去最大的游乐园完成她梦寐以求的生日愿望，和爸爸单独相处。

他却转身将女儿推进了手术室为他的儿子捐了一个肾。

然后任由她孤零零地在病床上感染而死。

而姜九笙这个母亲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她至今都无法忘记，自己冲进病房时，看到的是女儿僵硬的尸体。

而床头沾满血的儿童手表屏幕却可笑地在拨打爸爸的电话。

接通后，那头只传来一句话。

“别学你妈妈疯。”

嘟嘟嘟……

听着机械忙音，姜九笙忍着泪水抱住女儿，真的好怕哭出来吓坏了她的宝贝。

其实，从宋明薇携子高调回国控诉姜九笙迫害他们母子起。

她就被时谨逼成了人尽皆知的疯女人。

尤其当时谨听到宋明薇哭诉，自己在国外颠沛流离生下肾脏有问题的早产儿时，看他们母女的眼神。

那般矜雅的男人，却又那般无比狠厉。

不顾她的解释，他依旧诅咒般道：“姜九笙，你害了明薇和我儿子，我要你们双倍还。”

时谨做到了，一切也该结束了。

姜九笙从回忆中清醒时，手里多了一个粉色的骨灰坛。

鸢鸢喜欢粉色。

她抱紧了骨灰坛：“鸢鸢，我们回家了。”

风吹起女人的裙摆，阳光下却那般寂寥悲凉。

……

姜九笙回到了她和时谨的婚房，将女儿的东西收拾了一下，然后抱着骨灰坛枯坐到傍晚。

门外传来停车声。

随后，一道黑色利落沉稳的身影走了进来。

是时谨。

八年过去，他依旧如初见般，风华卓然，危险禁欲。

也依旧对她视而不见。

时谨没看她，越过她上了楼。

几分钟后，再下楼，他已经换上了自己珍藏多年的西装。

那是他和宋明薇订婚时，宋明薇特意为他设计的。

时谨依旧没有看姜九笙。

这八年，他一直这样冷暴力。

想到折磨她就压在床上，发泄完头也不回就走。

至于孩子……

他甚至禁止鸢鸢喊他爸爸。

或许是今天姜九笙安静的过分，时谨停下了脚步，但没有回头。

“今晚我不回来，叫鸢鸢不要随便打电话给我。”

“嗯。”

姜九笙摸了摸怀里仿佛还有鸢鸢温度的骨灰坛。

如果他肯看她一秒，哪怕一秒，或许就会发现骨灰坛了。

时谨整理着袖扣，冷漠道：“你想一下离婚要什么，过两天就去把手续办了，孩子我不要。”

“嗯。”

姜九笙依旧平静。

还好，鸢鸢以后就属于她一个人了。

时谨的手却一顿，但他依旧没有去关注姜九笙。

“看在鸢鸢救了思谨的份上，后续医药费和营养费，我会全额负担。但我不想再见到你们了。这就算是你们最后的赎罪了。”

“嗯。”

姜九笙心想，的确很快就再也见不到了。

时谨莫名烦躁，想转身时，宋明薇的电话来了。

一接通，安静的房间传来电话那头孩子高兴的呼喊。

“爸爸！你快来呀！我和妈妈在等你。”

“来了。”

时谨声音上扬，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完全没有发现，身后的女人死死抱着怀里的东西，一点一点僵硬。

月色落下。

姜九笙从冰箱拿出了之前就替鸢鸢定好的蛋糕。

点燃生日蜡烛。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她一边唱，一边将汽油洒在周围，从楼上到楼下，任何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因为她就没打算放过自己。

如果当初，她能再强硬一点拒绝嫁给时谨。

一切都不会发生的。

做好一切，她坐回了餐桌抱着骨灰坛。

“鸢鸢，生日快乐，等妈妈哦。”

姜九笙将生日蜡烛扔向了窗帘

……

宴会。

时谨带着宋明薇母子高调入场。

觥筹交错，无人不夸三人幸福美满，甚至还有不少拉踩姜九笙的人。

唯独一个时谨的医生朋友皱了皱眉，快步走到了时谨面前。

“三爷，抱歉，请你节哀。”

“什么意思？”

“你女儿……术后感染死了，今天时太太接去殡仪馆了。”

“姜九笙给了你多少钱？”时谨面无表情举杯饮酒。

“我不是早就把死亡证明发给你了吗？你还说收到了。”

话落，宋明薇心虚地握紧了儿子的手。

这时，时谨电话响了。

“三爷，别墅着火了。”

时谨酒杯应声坠地，转身离开。

他不知道怎么猛踩油门到达别墅的，看着火势凶猛的房子，像是什么东西插进了心口。

窗帘坠落，露出了端坐在生日蛋糕前的姜九笙和她怀中里的骨灰坛。

像是第一次见面那般对着他笑了笑。

“再见，我恨你，如果一切能重来……”

话未说完，整栋房子崩塌。

或许是死前的错觉，姜九笙好像看到时谨跪了下来。

算了。

她的鸢鸢来接她了。

“妈妈，妈妈。”

……

午后，烈日烧灼。

时宅大厅气氛更是犹如架在火上烤。

茶杯应声砸地，碎片划破肌肤的疼痛，让姜九笙顿时清醒。

她跪在大厅中央，茫然地看着一厅的人。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