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是？”

程靖不是不懂方宝莲心里的畏惧，而是觉得，她完全没必要畏惧那些。便朝陈家人阴阴眯眸，激愤道，

“哼，与其窝在县城被这帮人说三道四、污蔑名声，还不如回娘家柏果镇，重新开始！”

这话表面是对方宝莲说，其实也是对2020年的自己说……

与其跟宋思明纠缠那破碎的婚姻，不如带着女儿囡囡离开安市，重新开始！

为什么？撞人的那一刻，自己为什么没有这样的觉悟？是没有勇气从头来过，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婧婧！！”一边的方宝莲急了。

她是真不想再跟这帮人费唇舌，自己受辱挨骂没啥。若让这帮人把爱民牵扯进来，那就太对不起亡夫的在天之灵。

不得不说，方宝莲非常了解这家人的揍性……

但见陈老太秒气得脸发颤，指着程靖嘶吼道：

“你，你这样说，对得起你爸的灵位吗？！”

完了，局面一发不可收拾……

方宝莲在心里暗暗丧气。

却见女儿瞪着猩红的双眼，指着屋内陈家众人，一声咆哮：

“对不起他的，是你们！！”

义愤填膺，理直气壮，气场碾压屋内所有人。

惊得众人包括方宝莲在内，均瞳孔一张……

知道死过一次的陈婧不好对付，却没想到她如此不屈不挠，耗到现在还能有这般铺天盖地的架势！

而刚才那一声吼，也让程靖湿了双眼。在喉间的堵塞中，她继续激愤吼道：

“我妈是他的遗孀，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他爱了一辈子的女人！可你们呢？又是怎么对我妈的？！当她摇钱树使劲欺负？让她一辈子活在赎罪中？她有什么罪？！”

洋洋洒洒、入情入理的一段话，让方宝莲瞬间泪如雨下。甚至连小屁孩陈俊峰也略有触动，而陈家的几位长辈，却无一人有反思，有汗颜……

因为他们的心，是黑的；他们的良知，早已被野狗叼走！

只见毛翠花和刘大芬，双双翻白眼瘪嘴。小声嘀咕着：还“爱了一辈子的女人”？呵，这种露骨的流氓话，也只有她们母女说得出口。

陈爱军和陈爱国兄弟俩，则二脸冷漠。心想：我们怎么对你妈，是我们陈家长辈之间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个细伢来评头论足？

陈老太则更甚，她摆出一副气得颤抖、老泪纵横的模样，理直气壮怼道：

“你妈克死我儿子！！她克死我儿子！！”

“证据呢？！”程靖秒怒吼怼回。

“……”陈老太瞳孔一张，突然被噎得死死。

那边的刘大芬又开始嘴欠，小声嘀咕了句：

“呵，这还需要什么证据？”

言外之意：所谓“克夫”“谁克谁”，都是家人一句话，不用拿证据，自古以来均如此。

“没有证据就是造谣！”程靖秒接话，噼里啪啦朝她吼道，“就是污蔑！在法律上叫诽谤罪！告上法庭足以让你判个十年八年！”

刘大芬：……

气鼓鼓的瞪着她，嘴里再也不敢放屁。

一番开吼也让程靖有些被掏空，喉间哽咽中，她将语气缓和下来，含着泪朝陈老太苦口婆心道：

“老太太，你有没有想过，你每说一次这话，你儿子的在天之灵就会受一次伤害？”

陈老太：……

直到此刻，她才略有被触动。

因为十年前老二两口子没去深圳时，三个儿子的小家庭里，最和睦恩爱的，就属陈爱民和方宝莲。不同于另外两对，他们是自由恋爱而结婚……

所以婚后，陈爱民是出了名的疼媳妇；而方宝莲也温柔贤惠，体贴丈夫。

本来，陈老太对两人很满意。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有人说她孙女陈婧，不像爱民！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再加上另两个儿媳没少在她耳边拿这话说事。她开始讨厌方宝莲，讨厌陈婧，跟儿子爱民之间，也自然有了许多矛盾……

以致于最后，她不敢把养老寄托在二儿子夫妻的任何一个身上！

“妈，别听小孽种胡说！”毛翠花及时走过来的一声劝，惊醒了陈老太，“我想爱民的在天之灵，肯定也指望您帮他报仇！”

言外之意：不能轻易放过克死爱民的那个人！

她这种奸恶小人的嘴脸，程靖已不屑于去揭穿。重重一声嗤笑，没接话。

方宝莲却空前被激发了勇气……

“说得好！！”但见她昂首挺胸走上前，义正言辞朝毛翠花放话，“大嫂，你既然这么了解爱民的心思。那行，放马过来吧！”

这下毛翠花慌了：“宝莲，我没有针对你。我，我是说……”

“你什么都不用说！”方宝莲打断，凛然说道，“这一次，我方宝莲听儿女辈的！五百块我不会交，明天就跟婧婧搬出去住！”

“宝莲，你可想好……”陈老太已不知是第几次问这句话，这一次语气明显弱了很多。她心慌乱跳，开始有了懊悔之感。

“想得很清楚！！”方宝莲却毅然决然的放话，冷冷眯眸，“妈，对你们陈家，我问心无愧！”

说罢一把拉起程靖，回房关门。

留陈家的狗杂碎们在原地彻底慌了神，围在陈老太面前，叽叽喳喳的又乱成一团……

毛翠花：“妈，可千万不能放方宝莲走啊！棉纺厂已经两个月发不出工资，听说正式工都有一批要下岗，更何况我们临时工？”

陈爱军：“对对！我家陈玲师专还有一年毕业，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因为拿不出学费，让她前功尽弃啊！”

陈爱国：“我家那杂货铺刚起步，生意平淡，如果方宝莲能留下来帮衬点……”

这三个人都舍不得摇钱树走，唯刘大芬不以为然：

“见裸甩！她那裁缝铺自己都顾不过来，能帮衬个揽子！”（荷城脏话，意思是——见鬼，她能帮衬个屁！）

“我看她们娘俩搬出去也没啥不好，不仅屋里今后能落个清静；飞霞周末回家，也能不用再跟弟弟挤一间房。”

话说，刘大芬就这点“觉悟”——让儿女有个独立的卧室？以致于宁肯放弃“摇钱树”？

非也！

很明显，刘大芬眼中的猎物，是陈家这间祖屋……

她认为：反正老大一家已经搬出去了，只要方宝莲母女一走，那老屋就是他们家的了！提前把几个卧室都占领，到时候就由不得你陈老太说祖屋留给谁！

房屋虽老旧，但占地面积还行。到时候转手一卖，比每个月去方宝莲那里讹一两百块钱，不是要划算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