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了新活儿，赵爹更闲不住了，吃过晚饭就又开始编起来。他一动，其他人也都跟着动起来。

赵秀带着几个小的剓（去外皮）柳条，李悦娥带着老大两口子生了火煮柳条……

柳条剓出来之后，要高温蒸煮以增加柳条的韧性，同时杀死可能存在的虫卵；煮过之后，还要用硫磺熏一遍（有的是编成品后再熏硫），让柳条变得更洁白美观，同时硫磺也有防虫防腐的作用。

八点多，赵利国才回来，只说老支书很欢喜。然后就和赵爹商量，在哪里挖地窖——北方冬季气候干燥，不适合柳编，传统的做法是挖地窖编柳，地窖有一定湿度，又相对暖和，简便易行。

赵秀在旁边插话：“挖地窖行，但不能长待，编一阵就要出来走动走动，晒晒太阳。”

地窖里湿度大，空气不流通，长时间容易诱发风湿病关节炎和其他疾病。

赵爹笑笑想说没啥，别瞎担心，但对上闺女肃正关切的脸，他突然就妥协了：“行，行，听你的。”

赵秀得意地一笑，回头和老娘嫂子们商量，淘换几张兔皮，给老爹做护踝护膝。皮货保暖防潮，也能预防一二。

至于其他……赵秀瞅一眼老爹粗糙的大手，没有作声。

晚上躺进被窝里，赵秀替明琴拉拉被角掖好，一边问：“今天怎么和三哥生那么大气啊？”

“……”明琴默了一瞬，不想回答，但看着老娘坚持的目光，没办法，暗暗叹口气道，“不打他一顿不长记性。”

赵秀微微抬起眉头，看着嘟着嘴顾着苹果脸的女儿，突然笑了。

她低头亲亲明琴的苹果脸，道：“我们明琴真懂事。我看看手心刮破没？以后打人也要找合适的物件儿，不能把自己的手弄破！”

明琴今天打人的树枝是随便在柴火垛上抽的，她自己没注意，赵秀却看见了，是一根刺槐树枝，上边带刺儿的。

明琴想说，自己当然注意了的，她才不会为个小破孩伤了自己呢！

但是，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下去，只任由赵秀把小胖手举到眼前，细细地摩挲着寻找有没有细小的伤口。

赵秀的手是做农活的，微微有些粗糙，摩挲着她的掌心微微有一点儿痒痒的，让明琴下意识地想缩回手，或者蜷起小巴掌来……但她没动，忍着细微的痒，看着神情温柔专注的女子，突然心底也柔软下来。

前世，她母亲去世的早，她几乎不记得母亲是什么模样。

此时此刻，她突然对这趟穿越生出一抹认同来。

有亲人、有妈妈，岁月平淡却宁和，挺好的。

第二天一早，明琴拉着文程往外跑，李悦娥跟在后边嘱咐：“在门口玩一会儿就回来，很快吃饭了。”

俩小孩儿遥遥地答应一声，脚步哒哒哒地跑远了。

大队部，老支书吧嗒着旱烟，微微弓着背低着头，听着赵利国介绍这一次妹妹从地区带回来的柳编订单。

与会的大队部成员和各小队队长都喜气洋洋的，或各自琢磨，或低声议论着，马上就能挣大笔的钱，然后让家里人吃饱穿暖过个好年……怎么可能不开心？！

还真就有人不高兴的。

三小队队长蔚传胜就黑着脸，抿着嘴角，冷冷开口：“你这说的好听，编出来给人不合格，耽误功夫不说，条子就白瞎了？社员的损失谁管啊？”

另一边，五小队队长邵来喜也阴阳怪气道：“就是啊，说是带着社员们挣钱，我就看见某家人装狗做溜儿的。”

蔚传胜抬了抬眉毛，立刻又说了一句：“单子是人拿回来的，送货也是人去送，谁知道中间扪下多少呐！”

因为单子是赵秀联系的，最开始也是赵爹技术最好，自然做了技术培训员，老支书支持下赵利国做了质检把控质量……没人挑拨还好，被人这么一挑拨，还真有些人看赵利国的眼神有些变了：是啊，人老赵家联络活儿来，白白送给社员们挣钱，不挣钱白忙活，谁信啊？！

邵来喜是村里另外一个比较出色的年轻人，比赵利国大几岁，自衬不论资格、能力都比赵利国强出不少，他和赵家和赵利国没什么仇怨，只是单方面看不服赵利国出风头，不愿意看到赵利国在大队里出头。

赵利国有些恼，赵秀费心费力地联系来的柳编单子，想带着社员们一起挣钱过好日子，还有毛病了？！

他刚要开口，老支书却用力地磕了磕烟袋锅，开了口：“这件事呢，是赵家联系来的，赵家人自己找人干也不是不行，之所以拿出来交给大队，就是想着带社员们一起挣钱，让大家伙儿日子好过些……从开始，咱们就说明了的，这件事是自愿参加，不会勉强任何人参加。”

说着，他的目光淡淡地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特别在蔚传胜和邵来喜两人身上多停留了两秒，然后，收回目光，道：“行了，订单的事就说这么多，接下来，咱们说一说这一次接订单的办法。三个五个的单子，哪一家都能做，但数量多了就不一样了……所以，我和大队里几个人商量了，决定办一个入股参加的合作社……”

明琴和文程两个小么犊儿来到村小学前边，前头一排房子就是大队部。

大队部有院子，小学两排房子是敞开式的，旁边是一个夯土建成的土操场，竖着一个破破烂烂的篮球杆，除此之外，和村周围的场院没啥区别，甚至，操场边缘也堆着两个大草垛。

不过这草垛不是打场之后的秸秆，而是给季校长和两位外来民办老师准备的柴火。入冬后，柴火还会多一些，到时候教室里会生炉子，没有煤炭，烧的就是学生们交上来的棒子芯儿和树枝木柴。

到了学校，文程明显比明琴熟悉得多，脸上现出一些欢喜之色来，拉着明琴的手，主动往教室旁边的土坡跑过去：“走，这边，有好东西。”

明琴看着土坡底下那堆灰土垃圾呆住了——论斥候，她是专业的。

但也遭不住，有这样的猪队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