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苒是个乖乖女，长这么大，自认干过最出格的事，就是小时候做过时牧之的帮凶。

时霁寒刚来时家那阵子，除却在时家被时阿姨冷待，还遭到了学校里所有同学的排挤，这全都有赖于时牧之在校的人际关系。

时牧之从小到大都很受身边人的欢迎，小时候他一句话，他那帮小跟班就冲前头刁难时霁寒。

有一回，正好被程苒碰到。

一群人撕碎了时霁寒的课本和作业，时牧之也在里面。

那情景令人窒息，她当时其实是想跑的，但有人看到她，还塞了一张时霁寒的试卷到她手里，要她一起撕。

小小的程苒身体很僵硬。

“撕啊！”有个小男孩说：“这是小三的孩子活该的，破坏别人的家庭，还好意思来上学。”

“就是！他这是活该！”

小孩子眼里没有什么先来后到，时霁寒是个私生子，他妈妈就是第三者。

程苒心跳很快，周围的人在起哄，大家都在撕扯纸页，有人吹口哨，她闭了闭眼，心一横，将手中的试卷也给撕掉了。

就这样，程苒很安全地融入了这个团体，她抬眼时，恰好撞上时霁寒的目光。

那年时霁寒十岁，但眼神已经幽深晦暗，深黑的瞳仁里有她看不懂的内容。

她心慌又心虚，赶紧别开了脸。

早晨，程苒从梦中醒来，盯着屋顶的小吊灯，有片刻茫然。

她不知道怎么会梦到这么久以前的事。

随着身体的感觉苏醒，昨晚的一切也都涌入脑海，她想起来了。

时牧之交女朋友了，他为了女朋友打架，他们还开房了。

她坐起身，深深吐出一口气，揉了把脸，下床去洗漱。

出门发现时霁寒已经起来了，他坐在餐厅那边，听见动静，望过来。

“那个……早啊。”程苒干巴巴抬手挥挥，算是和他打招呼，她还是不知道要怎么称呼他。

时霁寒脸上没表情，只说：“洗漱完过来吃早餐。”

居然还有饭吃。

程苒有些意外，进洗手间洗漱时，她又想到昨夜的梦，捂了把脸。

虽然后来她心存愧疚，也试图弥补，但那样的伤害，怕是很难忘记的吧。

她这个施暴者都忘不了，更别说时霁寒了。

她开始有点想不通，他昨晚为什么会收留她。

从洗手间出来，程苒乖乖去餐厅，坐在时霁寒对面。

很简单的中式早餐，有小米粥、灌汤包和简单的小菜。

程苒咬了一口灌汤包，眼底就亮了，“是徐记的灌汤包？”

时霁寒没抬眼，只“嗯”了一声。

徐记灌汤包在北城很出名，程苒以前就喜欢，后来这家店被探店博主发掘，成了网红店，演变成现在“一包难求”的局面，清晨去买还要排队好半天，程苒嫌麻烦，已经有段时间没吃了。

这顿早餐程苒吃得心满意足，擦嘴时想了想，和时霁寒说：“太谢谢你了，我改天请你吃饭吧。”

时霁寒擦手的动作停了下，“可以。”

程苒本以为他会拒绝的，她倒不是舍不得一顿饭，只是觉得时霁寒八成不会愿意和她再有接触，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利索。

不过，她是该好好感谢他，她拿出手机，“我加你微信吧？到时候约个时间。”

时霁寒将手机递过去，她扫码添加好友。

时霁寒的头像是暗沉的夜空，一片黑里面坠着一颗星星。

很符合他阴沉的性格，程苒想。

手中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两个人不约而同看过去，程苒的手机屏幕显示是时牧之的微信来电。

程苒皱了皱眉，起身接听。

才一接通，时牧之在那头语气紧张地开口：“小苒苒，你在哪儿呢？”

程苒迟疑了下。

她和时霁寒在一起，这事儿要是让时牧之知道，他估计得疯。

虽然随着年龄见长，逐渐成熟，时牧之早就不再说时霁寒是小三的孩子，但一直以来他都视时霁寒为自己家里的入侵者。

他也理所当然地觉得程苒和他是一个阵线的。

程苒说：“我……我在酒店。”

“你昨晚怎么不回我的微信？吓死我了……”时牧之像是松了口气，“我以为你没有开到房间，今天凌晨六点多就来学校找你了。”

程苒此时异常冷静，心想，如果她真的在外面冻一夜，那他凌晨六点才出门找她只能帮忙收尸。

她不语，时牧之又道：“你没事就好，对了，我进了派出所这事儿你千万别告诉别人啊，尤其我家里人，我爸妈还有爷爷要是知道了，非得扒我一层皮。”

程苒想完了，她已经告诉时霁寒了。

她此时身在客厅，回头偷偷看时霁寒，这人应该不会多嘴告诉时家其他人吧……

好巧不巧，时霁寒此时从餐桌边站起身，也正看着她的方向。

四目相对，程苒有点尴尬，赶紧收回视线，和时牧之说：“知道了。”

“我今天得去派出所处理后续，”时牧之说：“等忙完了，一定请你吃大餐重谢。”

程苒心不在焉地应下。

挂断电话，她试图理清思绪。

她今年大四，还有半年毕业，原本她想，毕业后就算不结婚，不订婚，时牧之怎么也该有点表示，至少两个人会确立关系。

现在时牧之确实表示了……他表示，他交女朋友了。

她还是非常难受，心口很闷，无法思考，那是她从情窦初开就喜欢的男人，原本她以为会是双向奔赴的，没想到却是一场无疾而终的单恋。

这事儿，无论时牧之怎么处理，她是得和自己爸妈说清楚的。

房门被人敲响，从餐厅出来的时霁寒径直去开门。

片刻后他回来，手里拿了个很大的纸质手提袋，递给程苒，“外面冷，你出去之前穿上这个。”

程苒接过打开，里面是崭新的女士羽绒服，并且是她惯常穿的牌子。

她有点不好意思收，但是又确实很怕冷，于是问：“多少钱？我转给你吧。”

时霁寒沉默几秒，才道：“不用了，就算是我提前送你的生日礼物。”

程苒的生日就在下周，她很意外时霁寒居然记得。

这份礼物来得很诡异，她以前可没有收到过他的礼物，而且她过生日从来也没有叫过他，因为每次她生日时牧之都在。

她这次自然也没打算喊他，这就尴尬了……

她绞尽脑汁，才想出个解决方案：“那你生日想要什么礼物吗？我送给你。”

“不必，我的生日早就过去了，而且……”时霁寒语气淡淡，“我从来不过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