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季聿风话锋一转：“那你今晚要不要和我凑合一晚？”

季聿风默了两秒，“我住顶层套房，你不嫌弃的话，可以睡客卧。”

南雅现在哪里还有的挑，连忙道谢。

季聿风高中没毕业就从季家搬出去了，那个家，根本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这也算是季家一桩丑闻，私生子季聿风比家里的宝贝儿子季向阳还大一岁。

季父早年和一个女人珠胎暗结，却始乱终弃，后来接受家族联姻，同季母结婚。

南家住季家隔壁，南雅才五岁就跟着父母听季家的八卦。

季聿风本来也不在季家生活，是后来被他母亲硬塞进季家的。

可想而知他在季家有多尴尬。

季母甚至不让他上桌吃饭。

南雅那时候成天和季向阳一起玩，季向阳说季聿风是小三的孩子，流着肮脏的血，是坏小孩，她那时也还小，对季向阳的话深以为然。

从回忆里抽身，南雅已经跟着季聿风进了房间。

套房里的生活痕迹很明显，南雅不知道季聿风一个人在这里住了多久。

季聿风换过鞋，想起什么：“这里没有女士拖鞋，等下我让酒店送过来。”

南雅不好意思麻烦他，忙摆手，“没事，就一个晚上，我凑合一下就好了。”

季聿风脱掉外套，去洗了手，转身进厨房，再出来时手中端了一杯热水，给南雅放在茶几上，“喝点热水会暖和些。”

南雅冷过头了，到这会儿也没脱外套，坐在沙发上端起热水，说了声谢谢。

她其实还想问季聿风为什么这么晚才回住处的，但是季聿风显然没有同她聊天的意思，他迈步往主卧走，态度疏离冷淡，“外面这个洗手间我不用，里面有一次性的洗漱用品，你自便，早点休息。”

南雅张了张嘴，男人背影已经进了主卧，门也给关上了。

她心底叹气，季聿风好像还是和以前一样，寡言，尤其不爱和她说话。

也不能怪他，依她和季向阳小时候干的那些事，他不讨厌她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热水的温度让她感觉像是复活过来，至少季聿风给了她一个住处和一杯热水，季向阳今晚给她的，只有风雪。

她慢吞吞喝完水，起身要去洗漱时，房门被敲响。

走过去打开门，她看到外面的酒店服务生。

“这些是季先生要的东西。”服务生递过来袋子，南雅料想是拖鞋，接过之后道谢。

关上门打开袋子，她愣了下。

袋子很大，里面不光有拖鞋，还有崭新的女士护肤品，甚至还有一杯热饮，是红糖姜茶。

这一晚，南雅在套房客卧的床上辗转难眠。

季向阳朝她扔了一颗雷，她不得不重新审视他们之间的关系。

至后半夜，困意袭来，手机猛然一震，她拿起来看了一眼。

季向阳发来微信：小雅子，开到房间了吗？

哦，原来他还记得有她这么个人。

她将手机倒扣在床头柜上，闭上眼，意识昏沉之间，冒出个想法：季向阳这人，其实挺差劲的……

还不如季聿风呢。

南雅是个乖乖女，长这么大，自认干过最出格的事，就是小时候做过季向阳的帮凶。

季聿风刚来季家那阵子，除却在季家被季阿姨冷待，还遭到了学校里所有同学的排挤，这全都有赖于季向阳在校的人际关系。

季向阳从小到大都很受身边人的欢迎，小时候他一句话，他那帮小跟班就冲前头刁难季聿风。

有一回，正好被南雅碰到。

一群人撕碎了季聿风的课本和作业，季向阳也在里面。

那情景令人窒息，她当时其实是想跑的，但有人看到她，还塞了一张季聿风的试卷到她手里，要她一起撕。

小小的南雅身体很僵硬。

“撕啊！”有个小男孩说：“这是小三的孩子活该的，破坏别人的家庭，还好意思来上学。”

“就是！他这是活该！”

小孩子眼里没有什么先来后到，季聿风是个私生子，他妈妈就是第三者。

南雅心跳很快，周围的人在起哄，大家都在撕扯纸页，有人吹口哨，她闭了闭眼，心一横，将手中的试卷也给撕掉了。

就这样，南雅很安全地融入了这个团体，她抬眼时，恰好撞上季聿风的目光。

那年季聿风十岁，但眼神已经幽深晦暗，深黑的瞳仁里有她看不懂的内容。

她心慌又心虚，赶紧别开了脸。

早晨，南雅从梦中醒来，盯着屋顶的小吊灯，有片刻茫然。

她不知道怎么会梦到这么久以前的事。

随着身体的感觉苏醒，昨晚的一切也都涌入脑海，她想起来了。

季向阳交女朋友了，他为了女朋友打架，他们还开房了。

她坐起身，深深吐出一口气，揉了把脸，下床去洗漱。

出门发现季聿风已经起来了，他坐在餐厅那边，听见动静，望过来。

“那个……早啊。”南雅干巴巴抬手挥挥，算是和他打招呼，她还是不知道要怎么称呼他。

季聿风脸上没表情，只说：“洗漱完过来吃早餐。”

居然还有饭吃。

南雅有些意外，进洗手间洗漱时，她又想到昨夜的梦，捂了把脸。

虽然后来她心存愧疚，也试图弥补，但那样的伤害，怕是很难忘记的吧。

她这个施暴者都忘不了，更别说季聿风了。

她开始有点想不通，他昨晚为什么会收留她。

从洗手间出来，南雅乖乖去餐厅，坐在季聿风对面。

很简单的中式早餐，有小米粥、灌汤包和简单的小菜。

南雅咬了一口灌汤包，眼底就亮了，“是徐记的灌汤包？”

季聿风没抬眼，只“嗯”了一声。

徐记灌汤包在北城很出名，南雅以前就喜欢，后来这家店被探店博主发掘，成了网红店，演变成现在“一包难求”的局面，清晨去买还要排队好半天，南雅嫌麻烦，已经有段时间没吃了。

这顿早餐南雅吃得心满意足，擦嘴时想了想，和季聿风说：“太谢谢你了，我改天请你吃饭吧。”

季聿风擦手的动作停了下，“可以。”

南雅本以为他会拒绝的，她倒不是舍不得一顿饭，只是觉得季聿风八成不会愿意和她再有接触，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利索。

不过，她是该好好感谢他，她拿出手机，“我加你微信吧？到时候约个时间。”

季聿风将手机递过去，她扫码添加好友。

季聿风的头像是暗沉的夜空，一片黑里面坠着一颗星星。

很符合他阴沉的性格，南雅想。

手中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两个人不约而同看过去，南雅的手机屏幕显示是季向阳的微信来电。

南雅皱了皱眉，起身接听。

才一接通，季向阳在那头语气紧张地开口：“小雅子，你在哪儿呢？”

南雅迟疑了下。

她和季聿风在一起，这事儿要是让季向阳知道，他估计得疯。

虽然随着年龄见长，逐渐成熟，季向阳早就不再说季聿风是小三的孩子，但一直以来他都视季聿风为自己家里的入侵者。

他也理所当然地觉得南雅和他是一个阵线的。

南雅说：“我……我在酒店。”

“你昨晚怎么不回我的微信？吓死我了……”季向阳像是松了口气，“我以为你没有开到房间，今天凌晨六点多就来学校找你了。”

南雅此时异常冷静，心想，如果她真的在外面冻一夜，那他凌晨六点才出门找她只能帮忙收尸。

她不语，季向阳又道：“你没事就好，对了，我进了派出所这事儿你千万别告诉别人啊，尤其我家里人，我爸妈还有爷爷要是知道了，非得扒我一层皮。”

南雅想完了，她已经告诉季聿风了。

她此时身在客厅，回头偷偷看季聿风，这人应该不会多嘴告诉季家其他人吧……

好巧不巧，季聿风此时从餐桌边站起身，也正看着她的方向。

四目相对，南雅有点尴尬，赶紧收回视线，和季向阳说：“知道了。”

“我今天得去派出所处理后续，”季向阳说：“等忙完了，一定请你吃大餐重谢。”

南雅心不在焉地应下。

挂断电话，她试图理清思绪。

她今年大四，还有半年毕业，原本她想，毕业后就算不结婚，不订婚，季向阳怎么也该有点表示，至少两个人会确立关系。

现在季向阳确实表示了……他表示，他交女朋友了。

她还是非常难受，心口很闷，无法思考，那是她从情窦初开就喜欢的男人，原本她以为会是双向奔赴的，没想到却是一场无疾而终的单恋。

这事儿，无论季向阳怎么处理，她是得和自己爸妈说清楚的。

房门被人敲响，从餐厅出来的季聿风径直去开门。

片刻后他回来，手里拿了个很大的纸质手提袋，递给南雅，“外面冷，你出去之前穿上这个。”

南雅接过打开，里面是崭新的女士羽绒服，并且是她惯常穿的牌子。

她有点不好意思收，但是又确实很怕冷，于是问：“多少钱？我转给你吧。”

季聿风沉默几秒，才道：“不用了，就算是我提前送你的生日礼物。”

南雅的生日就在下周，她很意外季聿风居然记得。

这份礼物来得很诡异，她以前可没有收到过他的礼物，而且她过生日从来也没有叫过他，因为每次她生日季向阳都在。

她这次自然也没打算喊他，这就尴尬了……

她绞尽脑汁，才想出个解决方案：“那你生日想要什么礼物吗？我送给你。”

“不必，我的生日早就过去了，而且……”季聿风语气淡淡，“我从来不过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