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锥心加入书架
靖王府里是修了浴池的。
效仿温泉庄子,时时刻刻都有热水灌入浴池,保证池子里的水洁净而温暖。
至于流淌而出的热水,经过暗渠,再流入后花园池塘内。这样冬日时候,那池塘里水也不会结冰,还会有袅袅热气,恍如仙境一般。
徐念安被点名要伺候沐浴,倒也不用费事去备水,只需要过去跪在池子边,听凭主子吩咐即可。
她听见脚步声,微一抬头,就看见了苏烟烟摇曳着腰肢过来。
不知为何,赵恒熙似乎不在。
需是看得有点久,苏烟烟忽然讥诮一笑:“看什么?等着王爷?你以为王爷刚才是为了救你才拉我走的?”
“别白日做梦了!”苏烟烟走近,上下打量徐念安:“王爷是迫不及待想和我温存!”
徐念安不知道说什么,唯有沉默。
见徐念安怎么刺激都没有一句话,苏烟烟也懒得多费口舌,只褪去外衫,然后冷冷的一瞥徐念安:“不会服侍人?别忘了自己身份!你现在就是个丫鬟!”
她说得没错,徐念安艰难起身。
常年带着镣铐行动不便,她现在即便重获自由,一时之间也不太能够恢复过来。
她这幅样子,引来苏烟烟的蹙眉轻嘲:“像个废物一样。真不知道王爷留着你做什么?我要是王爷,我都要恶心死了。”
徐念安恍若未闻。
苏烟烟也觉得无趣。
徐念安头就这么头也不抬,仿若什么都没听见,伸手去替苏烟烟宽衣。
徐念安手指刚触碰到苏烟烟衣裳,苏烟烟就往后退了一步,一脸嫌恶的掩住鼻子:“滚开,什么味道,真是臭死了!”
空气里的确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那是徐念安身上脓疮溃烂的味道。
就连徐念安的手指,干枯,痩得几乎像是一只鸡爪子,上头还有各种各样的疤痕,甚至骨节仿佛也有些变形扭曲,丑陋得让人根本不想多看一眼。
徐念安垂下眼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就乖乖收了回去,并且往后退了两步。
离苏烟烟远了一点。
不让自己身上的味道熏着苏烟烟。
苏烟烟看着徐念安这幅识趣样子,又嘲:“倒也知道自己现在什么身份!只是冲撞了主子,还不跪下认错?”
徐念安跪下了:“奴婢知错。”
整个人仿佛一个木偶,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甚至不会丝毫的情绪。
苏烟烟看着徐念安叠放在地上的手,忽然一笑,抬起脚就碾了上去,一面碾一面笑:“什么贱婢的手,也敢来碰我?”
疼吗?
疼的。
但不至于疼得受不了。曾经,她天牢的刑罚都滚过一圈,这点疼痛,九牛一毛罢了。
更多地是羞辱感让人痛苦。
可这样的羞辱,好似早已经习惯了。纵仍有一些针刺般地痛,但也可以轻易忽视。
不听,不想,便可不痛。
徐念安匍匐在地,一声不吭,甚至连挣扎和抽离的动作都没有,仿佛那不是她的手。
苏烟烟看着徐念安这幅死人的样子,非但没有解恨,只觉得更可气,脚下暗暗用力,面上也冷了:“现在知道规矩了吗?”
徐念安乖顺认错:“奴婢知道了。”
苏烟烟脚下的动作,停顿了那么一瞬间。
不知怎么的,看着眼前的徐念安,忽然就想起五年前,那个骑着白马,一身红衣铠甲,提着银枪,从自己跟前意气风发过去的女将军。
那人,真是眼前这人?
不过,下一刻,苏烟烟却只觉得痛快:凭她从前是谁,现在不也是只能任由自己羞辱折磨?
她俯身,捏起徐念安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和自己对视,耳语道:“徐念安,你也有今日?昔日,所有人当你如珠如宝,说你是天女下凡,贵不可言。可你瞧瞧,你现在这样——连条狗都比你强。”
徐念安被迫抬头,却不和苏烟烟对视,只是垂下了眼眸,盯着地上一小片地方,低声附和:“您说得是。”
苏烟烟厌恶又暴躁的松开了手指。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她烦躁地一脚踹过去,正中徐念安胸口:“恶心的东西,滚出去!”
徐念安被踹得仰倒在地,几乎呼吸不上来,感觉胸膛似乎都被碾碎了。过了好几个呼吸,那种喘不过来气,火辣辣的疼痛感才慢慢消退了一些,至少能呼吸了。
她挣扎着爬起。却因为手脚的不协调而显得格外狼狈踉跄。
这一刻,两人差距,仿若云泥。
正在此时,赵恒熙才缓缓露面,外衣披在身上,露出了精壮的胸膛,而俊美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看到他来了,苏烟烟马上变成了娇滴滴的样子,拉着他就要去沐浴。
赵恒熙不置可否,饶有趣味的看着苏烟烟入水沐浴。
只见苏烟烟衣衫轻褪,露出白皙圆润的肩,氤氲水汽里,恍若神仙妃子。当腰肢款摆,又似专门勾人魂魄的妖女,勾魂摄魄,让人挪不开目光。
可徐念安呢?便是那地上的蝼蚁,丑陋,肮脏,让人甚至不想多看一眼。
徐念安跌跌撞撞朝着门外走去。
然而刚走两步,徐念安就觉得喉头一甜,克制不住的一口血就呕了出来。
然后,整个人眼前一黑,不受控制直接跌倒。
旁边便是浴池。
徐念安直接跌入了浴池里。
苏烟烟愕然侧目,还未曾反应过来,赵恒熙就已是冲入浴池,朝着徐念安而去。
她站在原地,指甲刺入掌心。
然而徐念安却对一切无知无觉。
彻底沉入黑暗时,她甚至恍惚感觉到了温暖——真暖和啊……会死吗?不甘心,不甘心啊!
她想,她答应了爹爹的,一定要把娘和弟弟安顿好的。
还有那些跟着自己出神入死的将士们……曾经许诺过让他们解甲归田,过上富足日子的。还未曾去践诺……
不甘心,不想死。
徐念安口鼻冒出一串气泡来,却连一丝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水冲淡了血迹,慢慢的,就连那一丝丝粉色都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