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苏涟漪的声音拔高，呼吸声在寂静的夜里压都压不住。

话说出口了， 苏涟漪抬眼打量萧天胤 的表情，正巧和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睛对上，只能呐呐道：“只是……只是天色暗了，我独自一人，心里害怕。”

萧天胤 的吐字清晰，说话不紧不慢，声音却很近，几乎贴着 苏涟漪的耳朵尖，“是吗？我还以为，小姐是怕我呢？”

苏涟漪耳后的细软的碎发被气息吹拂，她整个人也不可察觉地轻颤，还得强颜欢笑，“怎、怎么会呢！公子英姿不凡，我……”

萧天胤 突然轻笑一声，看着她红彤彤的耳朵，“我”了半天，没有了下文。梦中人站在眼前，竟然这般惹人怜爱。

苏涟漪被他笑的莫名其妙，摸不准他到底要如何，脑袋埋得更低了。

萧天胤 却伸手，一根骨节分明的手指将她的下巴抬了起来，眉眼都是笑意，“既然我英姿不凡，怎么你却不肯看我？”

苏涟漪被激的倒退了好几步，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萧天胤 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手。

苏涟漪站稳了，连忙甩开他的手，“公子请自重。”

萧天胤 笑容淡了些，再伸手过来，隔着她的衣裳抓紧了她的手腕，“天色不早了，小姐既然害怕，我送小姐一程。”

说完，不顾 苏涟漪的挣扎，接过了 苏涟漪手里的灯笼。紧紧扣着人往外走，不容拒绝。

他已经知道选秀出了岔子， 苏涟漪没有入选，但这也是好事。后宫连着前朝，局势复杂， 苏涟漪暂时避开，会过得更好。

只是，二人不能朝夕相对了。

苏涟漪也不敢声张，怕惹了萧天胤 不高兴，更怕叫人看见她和外男拉拉扯扯，坏了名声就说不清了。

萧天胤 因为她的顺从，眉头舒展了些。

二人一路走到了大雄宝殿前，即便 苏涟漪一退再退，依然被半拉半拽地带进了空无一人的主殿。

萧天胤 亲自取了六炷香，在案前的香烛上点燃，分了三炷香给她，“既然来了，便陪我拜一拜佛祖。”

梦中自己没能带她来灵感寺祈福，最后又因为离宫祈福与 苏涟漪天人永隔。因此，今日在此相遇，萧天胤 只觉得是姻缘天定。

现在 苏涟漪与他在如来面前上这一炷香，也算是还愿了。

苏涟漪隔着薄薄的一层轻烟看着他，鼻端是悠悠沉厚的佛香，良久才满腹疑惑地接过，恭敬地鞠躬，上香。

萧天胤 着迷地看着她，不自觉地伸手，想要摸一摸她的脸颊。时候不早了，他该回宫了。

苏涟漪迅速撇开脸，不肯再看他。

萧天胤 的眼神迅速冷了下来，垂落在身侧的手指轻轻摩挲着，“ 苏夫人在偏殿听晚课呢，去吧，天黑了，不要乱跑。”

话音刚落， 苏涟漪毫不犹豫旋身离去，提着裙摆，一溜烟地出了佛堂。萧天胤 就站在原地，看着她渐渐远去，只有他自己知道，有多么心悸。

萧天胤 原本不信神佛，如今却虔诚地站在这里，凝视着庄严宝相的如来。

————

苏涟漪站在偏殿廊下，捂着酸涩的心口，不停安慰自己：没事的，一切都不一样了，这只是一次意外。

身后的殿门开了， 苏夫人手中拿着一根竹签，笑容满面地被丫鬟搀扶着迈过门槛，“漪儿，我正想寻你呢！”

青町也乐呵呵地，“小姐，夫人为您的姻缘求了一支签。”

苏涟漪见到她们，不安很快褪去，亲昵地扶着母亲的胳膊，“想必是极好的签，有母亲的好手气，我定然可以嫁一个如意郎君。”

苏夫人笑的眼角的笑纹都出来了，伸手点了点 苏涟漪的额头，“你呀！未出阁的小姑娘竟浑然不晓得羞！”

说着， 苏夫人将手中的签文给了 苏涟漪，回客堂的路上烛火摇晃， 苏涟漪也没有细看。等服侍了母亲洗漱过睡下， 苏涟漪才在泡脚的时候随手拿起，凑近了蜡烛，慌得踩翻了木盆。

巨大声响引来了青町，“小姐？”

苏涟漪拿着签文的手太用力了，竹签边角的木屑插进了指尖，疼的钻心。

青町惊叫出声，顾及已经睡下的 苏夫人，压低声音，“小姐快松手！”

苏涟漪毫无所觉，还是被青町硬掰开了手。

她的脑子里翻来覆去的是签文：许君佳偶不成空，二九三三邂逅逢。今世姻缘前世定，荣偕生在桂花宫。

青町小心翼翼将木刺挑出来，用帕子给她擦了脚，往被窝里一塞，“您今天怎么了？安隐大师亲自给夫人解的签文，这是上上签，说您的姻缘天定，必定荣华一世。”

苏涟漪不顾手指头还冒着血珠，紧紧握住了青町的手，“当真命中注定的吗？”

青町以为小姐还在为选秀落选忧心，笑着安慰：“那是自然，佛祖的话肯定会应验的，夜深了，我伺候你睡吧。”

苏涟漪顺从地躺下，心里却火烧一般，哪里睡得着。

“今世姻缘前世定”，佛祖让她重走一遭，难得还要她走回绝路上去吗？至于后一句，长乐宫里遍植金桂，恰好应了那句“荣偕生在桂花宫”。

可长乐宫哪里有荣华，只有她的死路。

————

与此同时，池家回府的马车上，池倾欢正和母亲取笑兄长，“母亲，您是没瞧见，今日哥哥脸红的呀！头顶都快冒烟了！”

池夫人掩唇偷笑，嘴里还是拦着女儿，“你呀，连自己哥哥的闲话都说。”

池倾欢露出得意的可爱笑容，“我可是要嫁人了，不像哥哥，还是个光棍一根。”

池夫人看着她，又心酸起来：说是嫁人，进了宫，过得就是仰人鼻息的日子。

池倾郎还是一副端方公子模样，眉头紧锁，“倾欢！这位小姐也是要进宫的秀女，勿要胡言！”

池夫人本来的笑容也严肃起来，“当真吗？是陛下认出来了？”有些紧张地下意识压低声音：“君臣有别，你们可千万不要失了分寸。”

老爷说了，皇帝完全变了个人，手段狠辣，短短几个月就拉拢提拔了一大批能臣，只怕京城很快就要变天了。

池倾欢不以为意，“哥哥，我可帮你打听了，那位是从七品朝散郎的嫡出女儿 苏涟漪，此次选秀选中的是庶女，你就放心吧。”

池倾郎心中一动，眉头不自觉的松了，神色也缓和下来。

池倾欢捅了捅兄长的胳膊，“哥哥， 苏小姐芳龄十八，正是在说亲的时候呢，哥哥可要把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