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人反应过来，赶紧规规矩矩地下跪。

孟姝颜带着两个妹妹躲在人群后，直到梁钰过去了，这才拉着两个妹妹慢慢吞吞地往后面缩。突然，她感觉到有两道视线朝她这边看了过来，抬眸看时，只见秦归明跟在梁熙柔的马车前，正转头看向她这边。

她和秦归明的视线对上，很快就重新埋下头去。她现在跪得腿麻，不想再跪了，于是趁人不注意，拉着两个妹妹爬出人群，猫着腰飞快地溜进了后面的巷子。

“姐姐以前绝不会溜走的，你最讲规矩了。”二妹妹扭头看了一眼远去的人群，小声说道。

总是讲规矩是活不下来的。

孟姝颜揉了揉二妹妹的小脸，轻声说道：“快走吧。”

天色暗了，孟姝颜忙着给两个妹妹洗衣服，二妹妹拉着三妹妹在桌前写字。这是孟姝颜给她们定的，每天要练习五个字。

二妹妹听着外面的水声，扭头看了出去，小声说道：“白天我看到以前的姐夫了，他也骑着大马，好像当官了。”

三妹妹点头：“他是坏人，我们不要理他。”

“可是姐姐喜欢姐夫，你忘了姐姐为了他，哭得眼睛都肿了吗？”二妹妹忧心忡忡地说道：“我前几日晚上，又看到姐姐哭了，说不定就是想姐夫。要不然，她为什么看到姐夫就走呢？”

三妹妹放下手里的桔子瓣，惶然地看向院中的孟姝颜，“那怎么办？姐姐为什么要喜欢坏人。”

“因为他是姐夫啊，姐姐以前就很喜欢他，所以才和他订亲。”二妹妹幽幽叹了口气：“算了，反正你也不懂。”

三妹妹紧攥着桔子瓣，小脸皱成一团：“我不想姐姐哭。”

二妹妹抚着三妹妹的小脑袋，苦笑了起来。她们还是小孩子，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孟姝颜一个人伤心难过。

“我们把姐夫腿打断，绑回来。”三妹妹突然握起拳头，下了决心。

啪！二妹妹往她脑门上拍了一巴掌。

“你少惹事，姐姐很辛苦了。”

三妹妹疼得捂着脑门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

孟姝颜赶紧放下择了一半的菜，回来哄三妹妹。这时大黄狗甩了甩尾巴，往院门口凑去，嘴里呜呜地低哼了起来。二妹妹从屋里走出来，歪着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大黄狗。

屋里闹哄哄的，院门外却悄然走来了一人，一身蓝色锦衣，头戴帷帽，静静地立在门口。他打量着四周狭窄昏暗的小巷，长满青笞，墙皮斑驳的矮墙，长指慢慢掀开了帷帽上的轻纱。

“秦狗贼，你来干什么？”突然，院墙上冒出二妹妹的小脑袋，一脸怒意地看着门口的男人。

秦归明怔了一下，抬眸看向院墙上的二妹妹，眉心拧了拧。

“开门。”他低声道。

“开你祖宗，啐……狗贼……”二妹妹骂道。

在周掌柜家里住了没几天，骂人的话，砍人的刀，真是学了好多。

“你在做什么！”孟姝颜的声音传了出来。

秦归明立刻抬手敲响了木门。

木门吱嘎一声拉开了。

孟姝颜抬眸，看到秦归明的一瞬，眉头顿时紧锁起来。

秦归明死死盯着孟姝颜全是红疹的脸，半天后才抬步踏进了院中，他扫了四周一眼，问道：“你一直住在这儿？”

孟姝颜冷冷地看着他，说道：“关你何事？赶紧走吧。”

“没离开过？”秦归明又问。

孟姝颜反应过来，他是糊涂了，在怀疑梁钰这几日身边的女子是不是她。

“你管我有没有离开。”孟姝颜抄起墙边的笤帚，用力挥扫：“我这儿地小，容不下秦大人，赶紧走吧。”

秦归明躲闪着笤帚，眉头越锁越紧，直到被逼到了门口，突然伸手握住了笤帚，冷声指责道：“你在闹什么！”

孟姝颜错愕地看向他，他在问什么屁话？什么叫她闹？

“拿着，以后不要出现在我眼前。”秦归明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伸到孟姝颜面前：“我对你仁至义尽，你好自为之。”

孟姝颜的脸越胀越红，眼尾也气红了。

当时家里出事，她确实去找过秦归明，那是因为她以为秦归明能念着父亲教过他的情谊，没想到秦归明不仅一个铜板也不借，还冷冰冰地给了她一封退婚书。从那时起，她就没想过再找秦归明。

“滚！狗贼。”她挥起笤帚狠狠地抽向秦归明。

秦归明被他一笤帚扫中了脑袋，脸上刷地一下多了几道血痕，当下脸色就变了，一巴掌朝着孟姝颜挥了过去。

孟姝颜满脸悲怆地看着那只扫向自己的巴掌，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她气哭了。

当初她为什么会挑中了秦归明当夫婿，父亲为了推举她，从来不走关系的他，甚至拉下老脸四处带他结交。

她真是瞎眼了啊。

秦归明看到她泪水滚落的样子，举到半空的手又慢慢落了下来，他垂着头站了一会，把银票捡起来，走到石桌前轻轻放下。

“拿着，我走了。”他扭头看了一眼孟姝颜，抬步往外走去。

“秦狗贼。”三妹妹举着石头追出去，用力朝秦归明丢了过去。

秦归明肩上挨了一石头，转过身来，嘴角死死抿着，盯着小院里看。孟姝颜握着笤帚，泪水涟涟地看着他，二妹妹手里已经拿了根绑着柴刀的木棍，三姐妹和以前的样子，已经大不相同了。

他拧拧眉，随手拍了拍肩上的灰，大步往外走去。

“关门。”孟姝颜抹掉眼泪，无力地说道。

二妹妹过去拿起银票，小声说道：“这是三十两。狗贼真抠门，才给三十两。”

孟姝颜苦笑，轻声道：“既然给了就拿着，不嫌少。”

钱太重要了，她想要多多的钱。而且秦归明住在她家，吃在她家，欠她们孟家的可不止三十两。

巷子外，秦归明一脸铁青地走出巷子，刚刚拉到马的缰绳，只听到一把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驸马怎会一个人在这儿？你不是出来陪五公主看灯去了？”

秦归明抬头一看，只见梁钰和祁淮临各骑了匹马，就在他前面立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梁钰已经换了一身紫色华袍，披着白色披风，上面包裹着极好的狐狸毛，一身贵气。

“熙柔在前面的酒楼里。”秦归明埋头行礼，刻意用头发挡住了脸颊上的伤：“方才有只猫儿跑过，熙柔说喜欢，让我来寻回去。”

“猫儿？”梁钰往巷子里看了一眼，脑海里隐隐闪过了一些零碎的画面，但很快就被前面的动静吸引过去了。

今日猎到黄金蟒，龙颜大悦，特令大赦天下，并放花灯三日以示庆祝。

此时，护城河上方烟花齐放，孔明灯一盏一盏地升上了天空。

“九王爷，下官先行过去了，怕熙柔等得着急。”秦归明行了个礼，上了马，打马离开。

“王爷，周氏夫妇被杀，家里也被人纵火烧了个干净，得去看看才行。”祁淮临催促道。

梁钰往巷子里看去，沉吟片刻，从马背上跳下来，慢步往巷子里走去。

“王爷。”祁淮临怔了一下，赶紧跟了上去。

梁钰朝他摆了摆手，抬眸打量着四周。他看得不是太清晰，记忆也有些模糊，但他记得他与嫣娘最近的一次就是在巷子里发生的。府里的侍卫证实他在半夜才被马带回去，回去后没一会祁淮临就赶到了，时长不足以让他和府里的嫣娘再缠绵一次。

现在，他十分肯定巷子里的女子才是和他欢好的人，并非嫣娘。只怕是，当时他发作厉害，随手抓了个路过的民间女子，玷了人家的清白。

他堂堂九王爷，不能占一个民女的便宜，若真是他想的那样，他得给对方补偿才行。

步行到巷子深处，他看到了矮墙上方探出了一颗小脑袋，紧接着，是一颗狗头，双双瞪着眼睛看着他。

月光下，小女孩的脸上全是红疹，脏兮兮的，眼睛倒是乌亮。

“你又是哪来的狗贼？”女孩子稚声稚气地问道。

梁钰：……

新鲜！有人骂他狗贼！

梁钰眉头微拧，继续往前走。他可不想和一个小豆芽菜计较。

“大黄，你准备好咬他。”女孩子把狗往院墙上推。

梁钰抬眸看向女孩子，训斥道：“混账，你爹娘就这么让你纵狗伤人，满嘴粗言？”

“三妹，下来。”孟姝颜略有些哑的声音传了过来。

她被秦归明气到急火攻心，嗓子哑了。

“姐姐，外面有个狗贼，穿得和秦狗贼好像，都一身闪金光。”三妹妹跳了下去，不服气地嚷嚷。

“你再乱骂人，我打你嘴巴。”孟姝颜教训道。在周家才几天，学了一口的混账话。

“哦。”三妹妹蔫了，可还是气呼呼地嚷了一嗓子：“可是狗贼就是闪金光啊。”

“进去，去写字。”孟姝颜拎着她的后衣领，把她往屋里丢。

大黄狗还趴在墙头瞪着梁钰。

梁钰失了兴趣，转身往外走。他别院里的嫣娘是一朵温柔花，叫他名字时虽大胆，声音却柔得能缠死人。

吱嘎一声，院门开了，孟姝颜拎着一只竹篮走了出来。

梁钰扭头看去，只见孟姝颜拎着竹篮快步往巷子另一头走了过去。这背影……他眸色一沉，立刻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