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玉妘 独自一个人被撂在冰冷的贺府正堂，连杯热茶都没人给她送。

贺道之的下马威，摆得相当的足。

一个时辰后。

院子外头的灯亮起来，有人背着手走进正堂，正是贺道之。

和顾玉妘 想象中的一样，这人有副好皮相，哪怕白发蓄须，也不掩周身的贵气。

顾玉妘 走到跟前，微微一颔首。

贺道之面无表情地从她身侧走过，袍子一撩坐下。

贺总管见顾玉妘 站着不动，呵斥道：“顾姑娘，见到我家老爷，怎的不行礼？”

行礼？

顾玉妘 眉梢一挑，缓缓转过身，就在贺道之的眼皮子底下，走到八仙桌的另一边。

施施然坐下。

“大胆！”

“怎么？”

顾玉妘 微微仰头，“你们贺府的椅子，是摆设？”

贺总管差点没被这话给活活噎死。

他正要再骂，突然贺道之沉沉的目光看过来，那声骂在喉咙里打了个滚，又只能生生咽了下去。

空气，一下子凝固住。

许久，贺道之撩起眼皮，终于不咸不淡地扫了顾玉妘 一眼。

“你姓顾？”

“没错。”

“从哪里来？”

“云南府，福贡县。”

“你千里迢迢来找本官有什么事？”

顾玉妘 倾过身，看着贺道之的侧脸，“我为顾行而来！”

果然不出所料。

贺道之心中连连冷笑，“你和顾行是什么关系？”

“亲人。”

“什么样的亲人？”

“我唤他祖父。”

“你今年多大？”

“十七。”

“顾行他……”

贺道之手指在桌上点点，“怎么了？”

顾玉妘 依旧看着他，“一个半月前，他去世了。”

死了？

贺道之一直紧绷的双肩微不可察地松下来，掩唇咳嗽一声，“可是寿终正寝？”

顾玉妘 ：“生老病死，都算寿终正寝。”

贺道之微微皱眉。

这话不该从一个十七岁年轻姑娘口里出说来，太老成了！

“他临终前，留了什么话给我？”

“没话。”

“他有什么事情，交待我去做？”

“并无交待。”

贺道之眼中虚伪的温和一下子淡了，本能地流露出如临大敌一样的戒备。

顾行一没话，二没事，他孙女来找他做什么？

他慢悠悠地抚着胡须，用一种循循善诱的口气，说：“我和他有过几面之缘，并不太熟。”

顾玉妘 还是看着他，只是目光沉了下来。

“你和他，只有几面之缘吗？”

“本官难道会诓你？”

顾玉妘 轻轻咬出两个字，“诓了。”

“放肆！”

贺道之一拍桌子，怒不可遏。

他下意识就想唤人进来，治治这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东西，余光却扫见顾玉妘 突然站起来。

她走到贺道之面前，目光与他对视。

贺道之只觉得心头一跳。

“不能放肆，也要放肆了。”

顾玉妘 声音平静，“贺道之，你曾经姓顾，叫顾行父亲。”

父亲？！

四十八的贺道之听到这两个字，愣了片刻后，突然哈哈大笑。

“世人谁不知我贺道之，一岁半就死了父亲，是由寡母一手带大，休得胡言乱语！”

顾玉妘 刚要说话，却见贺道之脸一沉。

“你此刻能和我说上话，已是看在那几面之缘的份上，否则……你只怕连贺府的门，都进不来。”

顾玉妘 瞳仁倏的一缩。

她料到这趟的事情不会太容易，却没想到贺道之会把话说得这么绝。

“来人！”

被顾玉妘 的话吓得血都冷了半截的贺总管蹬蹬蹬跑过去，“老爷？”

贺道之厉声道：“安排顾姑娘住一晚上，明日一早，让账房支一千两银子给她。”

一千两？

贺总管一惊，“老爷，这么多？”

贺道之的表情略十分的嫌恶，“她从云南府来，进趟京城不容易，想必以后也没机会再来。”

“是！”

“贺……”

“顾姑娘！”

贺道厉声音沉沉如铁，目光如剑似刀。

“这！里！是！贺！府！”

五个字，上位者的气势便摆出来。

顾玉妘 用力一咬牙齿，将到嘴边的话抵了回去。

贺道之还有后半句话没出口——

“容不得你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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