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露白，大雾将散。

徐洛川走至车前，清晨的雾气带着露水凝结在帽檐边上，

想到叶闻溪，他烦躁地脱下帽子甩着。

副官紧随其后，沉声道，\"少尉，查到了。\"

\"叶小姐是三年前经人介绍进去昆曲班子的，因着她独特的嗓音和唱腔，不到一年，就混了上台，其中《牡丹亭》最是拿手。本来是要直接去吴淞江的，要不是在城头遇上土匪......\"

土匪？徐洛川挑眉，重又将帽子扣回头上。

\"方才徐宅打电话来，\"副官发动汽车，\"说您昨晚匆匆离开，蒲小姐一直在等您。\"

眼神染上了些许柔情，徐洛川揉了揉眉心，道，\"那便过去吧，别让她等久。\"

再次醒来已是在一间素雅的房间，

身上的伤口已简单包扎，隐隐现出血迹，

叶闻溪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油彩已然洗净，身上的戏服也被换成了寻常的素衫。

她认得这衣服，是徐宅丫鬟特有的。

徐洛川此刻既没杀自己，必然是想利用自己查出背后之人，这么一想，心下坦然身子复又昏沉起来。

真好，还没死。

\"起来！\"

房门不知何时被人打开，一位穿着绯色缠枝花纹旗袍的女子与徐洛川并行而来。

\"你就是洛川哥哥带回来的女人？\"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忽然捂着鼻子，止不住向后退了几步。

\"赏心乐事谁家院，我早该认出你。\"男人冷冷出声。

叶闻溪只觉得全身冰凉，左腿又灼热地发痒，疼出一身冷汗，冰凉的触感让男人嫌恶地松开了手，

他的目光从地面滴落的血迹，又到女子血肉模糊的右腿，

\"园还是院，你倒是不装。\"

是了，幼时贪玩，总喜欢学那些北方商人的儿化音，后来免不了带入昆曲，被师傅说了多次，却不想自成了一处风格，倒是受了看客们的喜欢，便也不管了。

叶闻溪从地上撑起，男人就站在自己两步之外，她一动不动地望着他，良久，才低声道，\"洛川儿。\"

像是触了逆鳞，徐洛川逼近她，\"你说什么？\"

叶闻溪不知怎的竟也忍不住流下泪来，低低地笑出声来，\"洛川儿......\"

女子独特的嗓音带着奇怪的儿化音，像是从很多年前飘来的一样。

\"你该死！\"

\"那真是可惜......我还好好活着。\"

很好，一如既往的嘴硬。

\"叶闻溪，从现在开始，我会让你每时每刻`好好\'活着，记着我的话。\"

语毕，他轻轻执起蒲雅欣的手，方才还紧蹙的眉头瞬间舒展，额眉眼间是她曾经眷恋的温柔。

\"洛川哥哥，既是旧人，就不能做那些下人的粗活，不如等下就让她伺候你洗澡吧。\"

徐洛川身形一顿，看了一眼叶闻溪，\"让她先洗干净吧，我嫌脏。\"

\"......\"

来不及说什么，房门就被重重关上。

叶闻溪撑起身子，忍着疼痛脱扯掉黏在伤口上的衣物，仔细查看腿上的伤势。

结痂已被扯开，连带着缝合的丝线，伤口不大却是极深，刚才瘫坐的地方已是一片血泊，此时感觉不到疼痛，只觉肿胀的麻木。

她咬牙拉开里衣，撕下干净布条将伤口重新包扎住，便脱力躺靠在墙壁上。

\"园？院。\"

没想到他还记得，也是，怎么会忘呢。

她的儿化音，最开始，就是为了唤他的名字。

只不过那时，他还不是督军，只是父亲旧友寄养在叶家养病的幺子，因着母亲是未婚先孕，处处遭人白眼。

如今战乱四起，他布防的江宁府固若金汤，倒是成了喜闻乐见的大英雄。

徐洛川，早已不再是她的\"洛川儿\"了。

叶闻溪缓了缓神，失血使得她此刻全身发冷。 她敛起早已失温的双腿，望向门口放着的两只木桶，不禁冷笑。

呵，竟是要她伺候洗澡？当真是放心啊。

......

叶闻溪提着热水来到浴房，便看到一幕旖旎画面 -- --

徐洛川坐在半人高的浴桶里正闭目养神，蒲雅欣围着一层薄薄浴袍正坐在一边为他捏肩。

他是故意的！可偏偏她还是不争气的红了眼眶，木桶脱手，热水溅的到处都是...

\"还是这么没用，滚吧。\"徐洛川淡淡说道。

叶闻溪转身，终是支撑不住，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