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岁独自一个人被撂在冰冷的殷府正堂，连杯热茶都没人给她送。

殷道源的下马威，摆得相当的足。

一个时辰后。

院子外头的灯亮起来，有人背着手走进正堂，正是殷道源。

和沈长岁想象中的一样，这人有副好皮相，哪怕白发蓄须，也不掩周身的贵气。

沈长岁走到跟前，微微一颔首。

殷道源面无表情地从她身侧走过，袍子一撩坐下。

殷总管见沈长岁站着不动，呵斥道：“沈姑娘，见到我家老爷，怎的不行礼？”

行礼？

沈长岁眉梢一挑，缓缓转过身，就在殷道源的眼皮子底下，走到八仙桌的另一边。

施施然坐下。

“大胆！”

“怎么？”

沈长岁微微仰头，“你们殷府的椅子，是摆设？”

殷总管差点没被这话给活活噎死。

他正要再骂，突然殷道源沉沉的目光看过来，那声骂在喉咙里打了个滚，又只能生生咽了下去。

空气，一下子凝固住。

许久，殷道源撩起眼皮，终于不咸不淡地扫了沈长岁一眼。

“你姓沈？”

“没错。”

“从哪里来？”

“云南府，福贡县。”

“你千里迢迢来找本官有什么事？”

沈长岁倾过身，看着殷道源的侧脸，“我为沈昀而来！”

果然不出所料。

殷道源心中连连冷笑，“你和沈昀是什么关系？”

“亲人。”

“什么样的亲人？”

“我唤他祖父。”

“你今年多大？”

“十七。”

“沈昀他……”

殷道源手指在桌上点点，“怎么了？”

沈长岁依旧看着他，“一个半月前，他去世了。”

死了？

殷道源一直紧绷的双肩微不可察地松下来，掩唇咳嗽一声，“可是寿终正寝？”

沈长岁：“生老病死，都算寿终正寝。”

殷道源微微皱眉。

这话不该从一个十七岁年轻姑娘口里出说来，太老成了！

“他临终前，留了什么话给我？”

“没话。”

“他有什么事情，交待我去做？”

“并无交待。”

殷道源眼中虚伪的温和一下子淡了，本能地流露出如临大敌一样的戒备。

沈昀一没话，二没事，他孙女来找他做什么？

他慢悠悠地抚着胡须，用一种循循善诱的口气，说：“我和他有过几面之缘，并不太熟。”

沈长岁还是看着他，只是目光沉了下来。

“你和他，只有几面之缘吗？”

“本官难道会诓你？”

沈长岁轻轻咬出两个字，“诓了。”

“放肆！”

殷道源一拍桌子，怒不可遏。

他下意识就想唤人进来，治治这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东西，余光却扫见沈长岁突然站起来。

她走到殷道源面前，目光与他对视。

殷道源只觉得心头一跳。

“不能放肆，也要放肆了。”

沈长岁声音平静，“殷道源，你曾经姓沈，叫沈昀父亲。”

父亲？！

四十八的殷道源听到这两个字，愣了片刻后，突然哈哈大笑。

“世人谁不知我殷道源，一岁半就死了父亲，是由寡母一手带大，休得胡言乱语！”

沈长岁刚要说话，却见殷道源脸一沉。

“你此刻能和我说上话，已是看在那几面之缘的份上，否则……你只怕连殷府的门，都进不来。”

沈长岁瞳仁倏的一缩。

她料到这趟的事情不会太容易，却没想到殷道源会把话说得这么绝。

“来人！”

被沈长岁的话吓得血都冷了半截的殷总管蹬蹬蹬跑过去，“老爷？”

殷道源厉声道：“安排沈姑娘住一晚上，明日一早，让账房支一千两银子给她。”

一千两？

殷总管一惊，“老爷，这么多？”

殷道源的表情略十分的嫌恶，“她从云南府来，进趟京城不容易，想必以后也没机会再来。”

“是！”

“殷……”

“沈姑娘！”

殷道源厉声音沉沉如铁，目光如剑似刀。

“这！里！是！殷！府！”

五个字，上位者的气势便摆出来。

沈长岁用力一咬牙齿，将到嘴边的话抵了回去。

殷道源还有后半句话没出口——

“容不得你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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