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苏苏本来就是个不老实的。

她会跟着人跑，早就在赵小芳的预料之中。

赵钟鸣今日在田埂上做工，到了正午时，总是下意识朝着家这边的方向看。直到其他工友都吃起了干粮，他才意识到了，秦苏苏不会来了。

因为他那魂不守舍的动作，没少招工友调笑。

整整一个下午，赵钟鸣的心都跟那摆在大队门前的鼓一样，七上八下的。哪怕他有千百次按耐不住心思，想要回来看看，都给忍住了。

等到这会儿人站在院子里，发现秦苏苏确实不在家时，赵钟鸣浑身如同被泡在了寒潭之中，冷得厉害，如墨的双眸更是溢满了失望。

秦苏苏说要好好过日子。

不过也是在骗他。

赵钟鸣攥紧了拳头，骨节都在泛白，赵小芳还想损两句，身后的赵大诚拉了拉她的衣袖，摇着头示意不要再说了。

散尽家财娶的大嫂跑了，大哥心里已经够难受了，没必要再火上浇油。

赵小芳不甘地走进了屋子，赵大诚沉默着从赵钟鸣身边迈过步子。

全然不知家里的情况，秦苏苏站在供销社门口的队伍正犯愁。

她有钱，但没有相应的票子。

秦苏苏自己倒还好说，需要用的东西，从衣食住行商超里都有。可赵小芳和赵大诚的衣服叠满了补丁，买衣服要布票，文具什么的商品票更是不好兑换。

更别提赵立国所需要的鞋子和赵钟鸣的裤子，秦苏苏正犯愁时，一个长相周正的男人轻碰了一下她的手臂。

下意识回过头，见是个陌生人，秦苏苏起了戒心。

男人却毫不介意，扬眉一笑，如同温暖的春风拂开了冰面。秦苏苏被这笑晃到了，想要转身离开时，他又凑过来低声道：“妹子，你想要票对吧？”

不太想搭话，秦苏苏只是礼貌的点头。

她这模样，反而让男人打开了话匣子，他晃悠了两下袖子。纸张在里面被搅和得沙沙作响，秦苏苏皱起了眉头，“不用了，谢谢。”

对于陌生人，她果断拒绝。

任何时代都有骗子。

眼见秦苏苏要走，男人一把将她拉住，“妹子，别走啊，我这票啊，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

他做着对天发誓的动作，秦苏苏好看的眉眼露出狐疑，她看人很准。这男人笑起来有酒窝，长相周正，确实看着不太像骗子。

只是出于不信任，秦苏苏还是想要另外寻个拿票的法子。

瞧着秦苏苏真要走了，男人也顾不得其他，大手一拉直接把她带到了供销社的角落里。整个身子都被堵在狭小的角落里，男人围在她身前。

秦苏苏下意识挣扎想要喊人，“妹子，我这票都是真的，你要不行我让你先拿了票据去买？总可以吧？”她还是不信地摇头。

男人脱力般地放下手，“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我是对面食品站里的职工。工资花完了，票我一个大男人也花不了多少，这才想着拿出来转卖。”

他指了指对面的单位，秦苏苏探去，又仔细打量了男人一番。

确实不像是走街串巷的贩子，身上穿着的衣服也不寒酸，白衬衣和蓝色的裤子搭配着清爽干净。

垂眸间，秦苏苏犹豫着怎么离开。

不过……食品站？

仔细回味着这三个字，秦苏苏眼中闪过别样的光彩，视线在男人和对面那门口的牌子上来回打转。

今日摆摊时，她还愁着日后难道每次缺补家用时都要如此辛劳一番吗？

果真是特意寻找机会找不到，左右兜一圈，老天爷就掉馅饼下来了。

男人见秦苏苏不说话，觉得没戏了，总觉道歉顺便松开了手。

“算了，我再看看有没有别的人买。”

也是因为有大集市的原因，村里过来的人基本都去那儿了，其他国营企业和单位的人大都手上票据足够。所以他的生意自然就差，都一上午了一张没卖出去。

“给我拿三张商品票和两张粮食票吧。”

秦苏苏清亮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男人赶忙转过头，还误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真的？”

“真的，你票够不够？”秦苏苏拧起眉头重复道，这人长得一身正气，就不是个做生意的主。

不仅没眼力见，还木讷。

“够够，保准你要多少我都能拿得出来！”他咧个嘴笑的肆意。

二人在角落里将票据兑换好了。

或许是知道做生意的难处，男人没有报很高的价格，商品票一块钱一张，粮食票五毛。一手交钱一手交完货后，秦苏苏见他把钱揣兜里，犹豫开口，“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

男人目光躲闪，秦苏苏勾起粉唇，“你不告诉我名字，下回我还想买东西时，找谁拿票？”

“陈书哲。”

她这话一出来，男人下意识回答。

陈书哲已经转悠了好久，秦苏苏模样俊，衣服穿着的土气却难掩风姿。外加上在机关里没见过她这么个人，想必就是那群投机倒把堆里的。

认识这样一个女人，往后肯定有生意。

再者，她不也选择了相信自己的票没有问题。

陈书哲左右觉得自己不亏，顺便告诉秦苏苏下回要是想找自己拿票就去食品站的门卫处打个电话就行。又怕她过来这边不方便，又说可以送到她的住处。

他从从怀里掏出纸和笔，写下名字和一串数字递到了秦苏苏手上，随后便离开了。

只是看了一眼数字，秦苏苏就随意的放进了口袋，继续回到供销社排队。

商品票她买了些文具和纸笔以及几双鞋垫，还有奶粉。

粮食票秦苏苏没有用，反正吃的她都可以从商场里拿，拿票子不过也是到时候好跟着家里解释。等排完队把东西都买完后，秦苏苏觉得周身疲惫。

看来，必须尽快把生意给做大，否则这一趟又一趟的太辛苦了。

等到了跟马大爷约定好的位置后，秦苏苏望着驴车上的煤料，呆住了，“大爷，这是？”本就不大的驴车被煤料占了一半。

“哎哟，赵家媳妇，大爷也没法子，这煤料是大队上要的。今天必须要拖回去。”不知道要拖煤料，马大爷也是怨声连载。

没有车，总不能靠着脚走回去吧？

秦苏苏没有办法，只好把头巾捂严实点，又把东西都搁置在身上，坐上了回去的驴车。

赵小芳做饭时，看到了厨房柜子里的食材还愣住了。

没想到秦苏苏临了还有点良心，要走还给家里留了点菜。

不过，这些东西跟她祸害家里欠下那么多钱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

赵小芳越想越恨，做饭时案板可遭了大难。

也正是因为众人觉得秦苏苏跑了，吃饭时，赵钟鸣一言不发，屋内的赵立国时不时叹气，姐弟俩则更觉得心里堵得慌，吃不下。

人都各自回屋里了，赵小芳独自将碗筷给洗了。

她正准备将洗碗水倒入院子里的泔水桶时，老远就看到一个黑影拿着不少东西走了进来。

“谁？”

赵小芳被吓得一激灵，转身要抄起扫把时，秦苏苏把头上的面巾给摘了下来，“小芳是我。”她回道，赵小芳拿着扫把的手呆了呆，“哟，这是被野男人给踹了吧？”

要不然怎么浑身上下都是黑煤料？

秦苏苏皱着眉头，疲惫地将篮子和背篓卸下。

赵小芳却不依不饶地大喊，“就你这个赔钱货，狐狸精，根本就没人在乎！哪怕是要带你跑又怎么样？还不是把你给赶了，这些东西都是我们家的吧？”

“大哥快出来，狐狸精把咱家东西都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