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娴心里叹气，她只提宫规，就是不想让丽妃往秦如凉身上联想，对她恨上加恨，可没想到她还是扯了上去。

她更低地垂下了头：“奴婢并无此意。”

萧灵月抬脚走近，云霞似的裙摆散落在沈娴眼前。

“我当初就说，你不是良人，他非不听，一意孤行要和你订下婚约，结果呢？你搭上了齐王就不要他了，害他成了世家里的笑柄，这也就算了，你还要把他害成那副样子……”

她毫无预兆的一巴掌打下来，沈娴猝不及防歪倒在地，嘴里漫上来一股腥甜。

忆柳被吓了一跳，小声喊了句“姑姑”，却不敢上前去扶人。

那一巴掌丽妃用足了力气，沈娴只觉耳朵嗡鸣不已，隔了好几个呼吸才回神，自己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却是刚站稳，巴掌便又兜着风打了下来，可这次，巴掌竟然落空了。

“丽妃娘娘，”沈娴抬眼，虽然刚才挨了一巴掌，身份也被人稳稳压着，她身上却不见丝毫卑怯，“奴婢好歹是乾元宫的人，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萧灵月杏眼圆睁：“又拿凉哥哥来压我？”

她气急：“幼翠，压住她，我今天要打烂她的嘴！”

幼翠应了一声，带着几个宫人上前。

沈娴心口一沉，丽妃毕竟是主子，不管不顾的闹腾就算事后会被教训，眼下却没人拦得住，她简直是避无可避。

眼看着人乌压压围上来，就要将她压住，一声不轻不重的咳嗽忽然炸响在众人耳边。

宫人都是一愣，纷纷循声看过去，就瞧见秦如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此时正站在廊下，嘴角含笑目光淡淡地看着他们。

“怎么不闹了？朕惊扰你们了？”

宫人们呼啦啦跪了一地，沈娴也松开了萧灵月的手，目光不自觉落在了秦如凉身上。

他来了。

她松了口气，屈膝行礼：“皇上。”

萧灵月面露喜色，快步走到秦如凉身边：“凉哥哥，我终于见到你了。”

秦如凉纵容的由着她抱住了自己的胳膊，一开口虽然是教训的话，语气却十分轻缓：“这是宫里，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不许胡闹。”

萧灵月一吐舌头：“好嘛好嘛，皇上。”

她后退一步，煞有介事的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可这礼却只行到一半就被秦如凉抓着胳膊拉了起来：“在朕面前，不必多礼。”

萧灵月高兴起来，却不过一瞬，脸就拉了下去，扭开头不肯再理会秦如凉。

秦如凉失笑，好声好气哄她：“这又是怎么了？”

萧灵月看了一眼沈娴：“还不是你的人，当众给我没脸。”

“哦？”

秦如凉脸上浅淡的笑慢慢散了，目光落在了沈娴身上，自她肿胀的脸颊上一闪而过，眼神微微一凝，却又一次笑了起来：“她怎么得罪你了？”

萧灵月大约也是心虚，哼哼唧唧不肯开口。

皇帝便看向沈娴：“你说。”

沈娴没有抬头，声音清晰平稳：“娘娘初入宫，大约不知道乾元宫中人不必跪拜后妃，故而见奴婢只行屈膝礼，便生气了。”

秦如凉看向萧灵月：“是这样吗？”

萧灵月当年亲眼瞧见他如何爱护沈娴，唯恐他为此生气，再次抱住了他的胳膊：“她如今不过是个宫婢，我让她跪一跪有什么不可以？”

四下寂静，秦如凉迟迟没开口。

萧灵月的心不自觉提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却不等看见人，耳边就响起一声轻笑：“这点小事也值得生气？”

他目光一扫沈娴：“你想让她跪，让她跪就是。”

沈娴一僵，刚才挨了巴掌的脸忽然热辣辣的疼起来，疼得她一时竟没能做出反应。

秦如凉的声音却在这短短的沉默里冷了下去：“怎么，你连朕的话都不听？”

沈娴陡然回神，指尖不自觉地抠了抠掌心，这才垂下头提起裙摆跪了下去：“不敢，奴婢……拜见丽妃娘娘。”

萧灵月眼底得意一闪而过，却仍旧噘着嘴：“我还是没消气怎么办？”

秦如凉宠溺地摸摸她的头：“那你想如何？”

萧灵月斜昵着他：“我要如何便如何？你舍得？”

似乎是被这句话逗笑了，秦如凉扯了下嘴角，满眼嘲讽：“区区一个宫婢，朕有何舍不得？”

“那你昨天晚上怎么放着我不宣召，却传了她侍寝？”

萧灵月倒是无所顾忌，当着满院子宫人的面就将这种话说了出来，秦如凉却并未怪罪，只是无可奈何似的笑了：“你呀你，朕昨日不过是饮了酒，怕失了力道弄伤你，才拉了她来凑数。”

他戳戳萧灵月额头：“一个床榻上的玩意儿，这也值得你生气？”

萧灵月被她戳的缩了下脖子，睁着圆溜溜的杏眼看他：“真的？”

“自然是真的。”

“那我不生气了，”萧灵月破涕为笑，“至于她……”

她端着下巴看了一眼沈娴：“就让她在这里跪着反省吧，让她记住自己的身份。”

秦如凉仍旧十分纵容：“好，你高兴就好。”

他看向沈娴，脸上的神情瞬间冷了下去：“丽妃的话，你可听见了？”

沈娴慢慢直起身体，指尖紧紧绞着袖子：“敢问丽妃娘娘，宫规三百，奴婢犯了哪一条，要受这般惩处？”

萧灵月被问住，她欺负沈娴不过是仗着两人身份有别，真说起来错，确实没有。

她小声喊了句皇上，想要就此作罢，毕竟她也不想当着心上人的面咄咄逼人。

秦如凉却仿佛没听见似的，径直自她身边走了过去。

他屈膝蹲下来，抵着沈娴的下巴逼她抬头：“既然知道自己是奴婢，那就该明白一件事，主子想罚你就罚你，不需要理由。”

沈娴双手骤然攥紧，眼底涌出鲜明的愤怒：“皇上是想罚奴婢，还是想拿奴婢做筏子来替丽妃立威？”

秦如凉微微一默，随即笑开来：“有什么区别？从新妃入宫那天起，你不是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吗？”

看出他在故意为难，沈娴抿紧了嘴唇再不肯开口。

粗糙的指腹自她受伤的嘴角抚过，秦如凉语气轻缓低沉：“委屈了？”

他似是觉得十分可笑一般，嗤笑出声：“那你猜猜，当年朕站在你沈家门外，一等几个月的时候，委屈不委屈？”

一句话直戳心口，沈娴动了动嘴唇，又想解释了。

秦如凉却在此时站了起来，声音冷酷又嘲弄：“这种日子以后多的是，忍得了就忍，忍不了……你身侧有柱子，御花园有池子，可以自己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