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宫离着尚宫局不算近，一来一回怎么都得小半个时辰，陆湛等的无聊便翻开《通鉴》打算瞧两眼，可目光却不自觉落在了那瓶插花上。

看着还挺顺眼。

他起身将玉壶春瓶拎到了御案上，然后捡起书籍继续看，眼前却忽然出现了那天晚上谢妩苍白着脸缩在墙角的样子。

是什么噩梦能把她吓成那样……

短暂的困惑过后他猛地摇了摇头，谢妩既然不肯说，他又何必管，反正也不关他的事。

可话虽如此，他捏着书脊的手却不自觉地越来越紧。

外头忽然嘈杂起来，他被迫回神：“怎么了？”

张进忠出门前喊了个干儿子来伺候，名唤德春，一听陆湛开口，连忙在门边跪下来回话：“回皇上，是偏殿那边，仿佛是抓了个贼。”

乾元宫招贼可不是小事，而且偏殿……

陆湛站了起来：“去看看。”

一行人很快赶到了偏殿，那里已经被禁军团团围住，罪魁祸首被堵在了里头，却是既没被钳制，也没上绳索，看见他来还眼睛一亮：“稷哥哥，他们竟然说我是贼，你要给我做主！”

陆湛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心里有些不耐烦：“你怎么会在这？”

楚婉儿心虚的不敢说话，却扭开头狠狠瞪了一眼春雨，如果不是这丫头吵嚷起来，她才不会被发现。

她溜过来的时候周遭都没有人，她动作也足够利落，可眼看着就要把屋子翻遍了，这小宫女却回来了，一见屋子乱糟糟的，不顾她的阻拦，立刻就吵嚷了起来。

禁军听见动静乌压压围了过来，好在都认识她，没有动手，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气得够呛，又不想让陆湛知道，只好琢磨着先走人，可这禁军统领却轴得厉害，非要往上报，她威逼利诱都不管用。

这一纠缠，就被陆湛堵了个正着。

她试图撒娇耍赖糊弄过去，抓着陆湛的袖子摇他的胳膊：“我就是到处走走，不小心就进来了。”

陆湛脸色紧绷：“胡闹！这是皇帝寝宫，是你一个后妃可以到处走走的地方吗？你知不知道就凭你这番作为，足够朝臣弹劾你楚家图谋不轨！”

楚婉儿被唬得一哆嗦，因着之前被发作过的事，她已经清楚的知道了陆湛不会再和从前似的纵着自己，说是会有朝臣弹劾，就真的会有人弹劾。

她有些慌了：“我没有图谋不轨……我就是不甘心，觉得谢妩在利用太后，所以我就想来找找证据……”

还是为了这点事情。

陆湛脑袋隐隐作痛，当初朝臣上书请他立后封妃的时候，他就往楚家去过信，说后宫难熬，让他们给楚婉儿另择一个良人，可并没有用处，最后她还是进了宫。

他知道楚家的打算，想让储君身上带着楚家的血脉，好助楚家再上一层。

登高必跌重的道理，他们竟是丝毫都不顾及。

明明谢家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他叹了口气：“朕已经说过了，这件事到此为止。”

楚婉儿忙不迭点头，虽然她不是肯乖乖听话的人，可陆湛一冷脸，她也是真的怕，连声音都低了下去：“我再不敢了……稷哥哥，你别生气。”

眼见陆湛眉头还是皱着，她不情不愿地又补了一句：“我以后不会再因为这件事找谢妩的麻烦了。”

陆湛一看就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不冷不热地嗤了一声：“是没找到你想找的东西吧？”

被拆穿了楚婉儿也不恼，只灰溜溜地抬手挠了挠头：“那真的是和她没关系，我也不能不讲理……”

这还像句人话。

陆湛将胳膊拽出来：“德春，送宜妃回去……你禁足一月，静思己过，今天这件事朕只是小惩大戒，别再有下回。”

楚婉儿下意识想求情，可看了一眼陆湛的冷脸，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乖乖道：“哦。”

德春：“宜妃娘娘，请吧。”

楚婉儿悻悻地往外走，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掏出几张纸往陆湛手里塞。

陆湛还以为她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下意识一躲，信件哗啦啦撒了一地。

楚婉儿呆了呆：“这……这就是几封信，从谢妩屋子里找出来的。”

她弯腰去捡，陆湛颇有些尴尬，便也弯腰将脚边的信纸捡了起来，他并没有私窥他人信件的爱好，只是随意瞥了一眼，可就是这一眼，他瞧见了宠幸两个字。

家书里怎么会写这样的字眼？

他直觉这信和自己有关，下意识看了下去，却是越看脸色越黑沉，等这一封信看完，他神情已经说得上是狰狞了。

楚婉儿正要将捡起来的信递给他，就被他这副样子唬得后退了一步：“皇，皇上，你怎么了……”

陆湛充耳不闻，仍旧死死盯着手里那封信。

孽缘？解脱？

原来我们的过去在你眼里就是一段孽缘……

他眼神冰冷，眼前却突兀地再次闪过那天晚上谢妩惊慌失措的模样，可这次他不再困惑，反而恍然大悟，怪不得怎么问谢妩都不肯说，原来她根本不是做了噩梦。

她是被他吓到了！

好，真是好得很！

他目光如刀，一寸寸刮过信封上的字眼，新妃入宫，宠幸不日将至……

谢妩，既然你这么盼着朕宠幸旁人，朕就如你所愿。

“宜妃，”他抬眼看向身边人，脸色僵硬如木雕，“朕再问你一遍，你真的想好了要侍寝？”

楚婉儿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忽然提起这个话题，却忙不迭地点了点头：“要！”

陆湛哂了一声，将手里的信纸撕成了碎片，随手一扬。

在满天飘零的碎屑里，他一字一顿道：“那朕今日就临幸昭阳殿。”

楚婉儿的眼睛刷的亮了：“稷哥哥你说真的？”

陆湛眼神微不可查地软了一下，不管怎么说，楚婉儿都是真正将他放在心上的。

“真的。”

楚婉儿欢呼一声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了他的腰，小声欢呼，片刻又忍不住提要求：“我之前有提过的，想让她在外面伺候……”

她还是咽不下当初陆湛选择了谢妩的气。

可这要求提的的却不是很有底气，话音一落就忙不迭又开了口：“不行也没关系，你肯过去我就很高兴了。”

陆湛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声音和神情明明都是温柔的，却莫名透着无边的冷意：“朕准了，就让她跪在昭阳殿外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