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个小蹄子，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你真以为三小姐能保住你？”一道冷酷的声音，隐约传来。

片刻，便听得巴掌声响起，继而传来少女低低哭泣的声音。

沈昭然慢慢地坐起来，全身被冷汗浸透，后背有粘稠的触感，她神思有片刻的怔忡。

她认得那声音，是陈妈妈。

目光环视，竟是她未出阁前的国公府闺房。

她没死？抑或，那只是一场噩梦？

不，那不是噩梦，那都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事情，那锥心刺骨的痛，她现在还能清晰感受到。

那眼前，是怎么回事？

她慢慢地下床，披衣而起走了出去。

一景一物，确实如她从庄子里初回国公府时候那样。

陈妈妈？半烟？

陈妈妈抬起头看她，不高兴地道：“三小姐，做女人总归是免不了这些事情的，你寻死觅活的对你有什么好处？还不如坦然接受与表小姐和平共处，也能助你在侯府站稳阵脚。”

这些话，很是耳熟。

沈昭然想起前生继母公孙氏告诉她，公孙若兰已经怀了李轩安的骨肉，让她容许公孙若兰入门，她大哭了一场，死活不准，醒来之后，陈妈妈便这般劝说她。

她眸子陡然绽放出寒芒来，她重生了？重生在未嫁之前？

她拳头慢慢地弓起，握住，前生的血腥残毒倒灌般涌入了脑子里，她牙关咬紧，却忍不住地轻颤。

她看向半烟，半烟脸上有几道手指痕迹，泪水在眼睛里打转，一副委屈的模样。

前生，半烟曾私下劝说她，别让公孙若兰入门，她说公孙若兰心思不正，会害她的。

她慢慢地坐下来，眸光淡淡地扫过陈妈妈的脸，“陈妈妈言下之意，是要我同意公孙若兰入门为妾了？”

陈妈妈拉长了脸，“表小姐出身将军府，怎能为妾？做个平妻，也显得三小姐大度！”

“平妻？平妻难道不是妾吗？”沈昭然冷冷地道。

陈妈妈微微诧异，这三小姐怎么回事？往日跟她说话也是毕恭毕敬的，怎地今日摆起了架子？

前生，沈昭然的母亲死后，她便被送到庄子里头，十三岁那年才接回来。

她回来之后，公孙氏便派了陈妈妈前来主持她屋中的事情，因沈昭然在庄子里头长大，不懂得规矩，事无大小，都是陈妈妈定夺，因此，这梨花院从来都是婆子比小姐大，也养成了陈妈妈嚣张的气焰。

陈妈妈道：“平妻自然不能当妾，老奴的意思，是三小姐为平妻，如今表小姐已经怀了孩子，自然得先入门。”

这倒是和前生不一样，前生，公孙氏的意思是让公孙若兰为平妻。

没想到，她们原来早就存了要公孙若兰为正妻的心思。

陈妈妈见她不做声，以为她妥协，便道：“李公子和表小姐马上就要到了，连沈侍郎夫人也会来，三小姐稍稍打扮便出去吧，趁着兴安侯出征未归，这事儿得马上定下来。”

沈侍郎夫人，李轩安的姐姐，前生可没少刁毒她，而所谓她是克星一说，最初也是出自她的嘴巴。

真好，一重生，就把这一堆渣男毒女送到她的面前来。

“还不去为小姐梳妆打扮？发呆地站在这里做什么？皮痒了是不是？”陈妈妈怒喝半烟一声，扬起手就要打过去。

沈昭然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眸色冷漠地道：“陈妈妈，这里没你的事了，出去吧。”

陈妈妈吃惊地看着她，不相信她竟然用这种口吻跟自己说话，她可是从不曾顶撞过自己，见鬼了这是？

沈昭然放开她，只当看不见她眼底的讶然，对半烟道：“进来为我梳头上妆。”

半烟也有些惊讶，小姐不怕得罪陈妈妈吗？得罪了陈妈妈，就等于得罪了夫人啊，小姐是最怕夫人的。

沈昭然进了房中，坐在妆台前，那是一副浓妆艳抹的脸，夸张得很，起码比自己的实际年龄看起来要老上三四岁。

前生，她是庄子里长大的，不懂学问，不懂装扮，只沉醉武术，被接回来国公府之后，公孙氏便让陈妈妈来伺候她，每日帮她打扮得这副鬼样子，说京中的女子就该这样打扮，可恨前生她还觉得这样是真的漂亮。

“把脸上的妆容全部洗掉，选一身颜色清淡的衣裳。”沈昭然道。

半烟闻言，顿时大喜，“小姐您早就不该穿那些大红大绿的衣裳了，瞧着多土气啊，还有这妆容，哪里有未出阁的小姐打扮成这样的？”

沈昭然眸色微暖，看着她的巧手在自己的脸上一阵忙活，露出一张纯净洁白的面容。

“小姐真好看。”半烟看着铜镜里的人儿，赞叹道。

沈昭然伸手抚摸了一下眉心，这里没有疤痕，前生曾为李轩安挡刀，眉心到左脑袋血流如注。

她没死，但是痊愈之后，李轩安说，那疤痕好丑。

真傻，真傻啊！

她亲自晕染了眉毛，唇上只抹了一层唇蜜，不上任何颜色。

豆蔻年华，不需要任何装扮，都是最美丽的。

“小姐，您不怕得罪陈妈妈吗？”半烟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沈昭然穿了一身素锦暗云纹宽袖对襟长裙，双丸髻下垂了几缕发丝于肩膀上，趁着洁白无暇的面容，眉毛晕染过，略显英气，这般姿容，丝毫不逊色公孙若兰。

“得罪她怎么了？”沈昭然冷笑，“半烟，你记住，你是我身边的人，只需要听我的话，其他人说什么，当放屁就是。”

“小姐，可不能这么粗鄙的。”半烟心里高兴主子争气了，却又忙不迭地纠正她的话。

沈昭然肆意一笑，洁白的面容便争出几分嫣红来，“我是庄子里长大的，再粗鄙的话都说得出来。”

装什么大小姐呢？她本就是庄子里长大的野丫头，前生为了装大小姐，被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简直愚蠢！

“三小姐，沈夫人和李公子来了，夫人请你出去。”陈妈妈走进来，傲慢地看了沈昭然一眼道。

沈昭然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带着半烟便出去了。

陈妈妈气得发怔，这小贱人是要造反了？得告诉夫人，好好镇她一下才行，别以为说了个好人家，眼睛便长在额头上，不把夫人和她放在眼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