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沈知窈的声音拔高，呼吸声在寂静的夜里压都压不住。

话说出口了，沈知窈抬眼打量裴萧衍的表情，正巧和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睛对上，只能呐呐道：“只是……只是天色暗了，我独自一人，心里害怕。”

裴萧衍的吐字清晰，说话不紧不慢，声音却很近，几乎贴着沈知窈的耳朵尖，“是吗？我还以为，小姐是怕我呢？”

沈知窈耳后的细软的碎发被气息吹拂，她整个人也不可察觉地轻颤，还得强颜欢笑，“怎、怎么会呢！公子英姿不凡，我……”

裴萧衍突然轻笑一声，看着她红彤彤的耳朵，“我”了半天，没有了下文。梦中人站在眼前，竟然这般惹人怜爱。

沈知窈被他笑的莫名其妙，摸不准他到底要如何，脑袋埋得更低了。

裴萧衍却伸手，一根骨节分明的手指将她的下巴抬了起来，眉眼都是笑意，“既然我英姿不凡，怎么你却不肯看我？”

沈知窈被激的倒退了好几步，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裴萧衍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手。

沈知窈站稳了，连忙甩开他的手，“公子请自重。”

裴萧衍笑容淡了些，再伸手过来，隔着她的衣裳抓紧了她的手腕，“天色不早了，小姐既然害怕，我送小姐一程。”

说完，不顾沈知窈的挣扎，接过了沈知窈手里的灯笼。紧紧扣着人往外走，不容拒绝。

他已经知道选秀出了岔子，沈知窈没有入选，但这也是好事。后宫连着前朝，局势复杂，沈知窈暂时避开，会过得更好。

只是，二人不能朝夕相对了。

沈知窈也不敢声张，怕惹了裴萧衍不高兴，更怕叫人看见她和外男拉拉扯扯，坏了名声就说不清了。

裴萧衍因为她的顺从，眉头舒展了些。

二人一路走到了大雄宝殿前，即便沈知窈一退再退，依然被半拉半拽地带进了空无一人的主殿。

裴萧衍亲自取了六炷香，在案前的香烛上点燃，分了三炷香给她，“既然来了，便陪我拜一拜佛祖。”

梦中自己没能带她来灵感寺祈福，最后又因为离宫祈福与沈知窈天人永隔。因此，今日在此相遇，裴萧衍只觉得是姻缘天定。

现在沈知窈与他在如来面前上这一炷香，也算是还愿了。

沈知窈隔着薄薄的一层轻烟看着他，鼻端是悠悠沉厚的佛香，良久才满腹疑惑地接过，恭敬地鞠躬，上香。

裴萧衍着迷地看着她，不自觉地伸手，想要摸一摸她的脸颊。时候不早了，他该回宫了。

沈知窈迅速撇开脸，不肯再看他。

裴萧衍的眼神迅速冷了下来，垂落在身侧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沈夫人在偏殿听晚课呢，去吧，天黑了，不要乱跑。”

话音刚落，沈知窈毫不犹豫旋身离去，提着裙摆，一溜烟地出了佛堂。裴萧衍就站在原地，看着她渐渐远去，只有他自己知道，有多么心悸。

裴萧衍原本不信神佛，如今却虔诚地站在这里，凝视着庄严宝相的如来。

————

沈知窈站在偏殿廊下，捂着酸涩的心口，不停安慰自己：没事的，一切都不一样了，这只是一次意外。

身后的殿门开了，沈夫人手中拿着一根竹签，笑容满面地被丫鬟搀扶着迈过门槛，“窈儿，我正想寻你呢！”

青町也乐呵呵地，“小姐，夫人为您的姻缘求了一支签。”

沈知窈见到她们，不安很快褪去，亲昵地扶着母亲的胳膊，“想必是极好的签，有母亲的好手气，我定然可以嫁一个如意郎君。”

沈夫人笑的眼角的笑纹都出来了，伸手点了点沈知窈的额头，“你呀！未出阁的小姑娘竟浑然不晓得羞！”

说着，沈夫人将手中的签文给了沈知窈，回客堂的路上烛火摇晃，沈知窈也没有细看。等服侍了母亲洗漱过睡下，沈知窈才在泡脚的时候随手拿起，凑近了蜡烛，慌得踩翻了木盆。

巨大声响引来了青町，“小姐？”

沈知窈拿着签文的手太用力了，竹签边角的木屑插进了指尖，疼的钻心。

青町惊叫出声，顾及已经睡下的沈夫人，压低声音，“小姐快松手！”

沈知窈毫无所觉，还是被青町硬掰开了手。

她的脑子里翻来覆去的是签文：许君佳偶不成空，二九三三邂逅逢。今世姻缘前世定，荣偕生在桂花宫。

青町小心翼翼将木刺挑出来，用帕子给她擦了脚，往被窝里一塞，“您今天怎么了？安隐大师亲自给夫人解的签文，这是上上签，说您的姻缘天定，必定荣华一世。”

沈知窈不顾手指头还冒着血珠，紧紧握住了青町的手，“当真命中注定的吗？”

青町以为小姐还在为选秀落选忧心，笑着安慰：“那是自然，佛祖的话肯定会应验的，夜深了，我伺候你睡吧。”

沈知窈顺从地躺下，心里却火烧一般，哪里睡得着。

“今世姻缘前世定”，佛祖让她重走一遭，难得还要她走回绝路上去吗？至于后一句，长乐宫里遍植金桂，恰好应了那句“荣偕生在桂花宫”。

可长乐宫哪里有荣华，只有她的死路。

————

与此同时，池家回府的马车上，池卿环正和母亲取笑兄长，“母亲，您是没瞧见，今日哥哥脸红的呀！头顶都快冒烟了！”

池夫人掩唇偷笑，嘴里还是拦着女儿，“你呀，连自己哥哥的闲话都说。”

池卿环露出得意的可爱笑容，“我可是要嫁人了，不像哥哥，还是个光棍一根。”

池夫人看着她，又心酸起来：说是嫁人，进了宫，过得就是仰人鼻息的日子。

池卿朗还是一副端方公子模样，眉头紧锁，“卿环！这位小姐也是要进宫的秀女，勿要胡言！”

池夫人本来的笑容也严肃起来，“当真吗？是陛下认出来了？”有些紧张地下意识压低声音：“君臣有别，你们可千万不要失了分寸。”

老爷说了，皇帝完全变了个人，手段狠辣，短短几个月就拉拢提拔了一大批能臣，只怕京城很快就要变天了。

池卿环不以为意，“哥哥，我可帮你打听了，那位是从七品朝散郎的嫡出女儿沈知窈，此次选秀选中的是庶女，你就放心吧。”

池卿朗心中一动，眉头不自觉的松了，神色也缓和下来。

池卿环捅了捅兄长的胳膊，“哥哥，沈小姐芳龄十八，正是在说亲的时候呢，哥哥可要把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