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黄肌瘦，身上总是带着些许市井人家的痞气与算计。

反倒是五岁的窈窈生的很是好看，眉眼间依稀辨认得出几分长公主的模样。

尤其是窈窈闭着眼睛陷入梦乡之中，眉头微微不安的蹙了起来，眼角的泪痕未干……那副样子同长公主的姿态几乎一模一样：每每思念丢弃的女儿时，她时常会抱着小衣裳睡着。

满脸泪痕，愁容一片。

沈墨垂着眼眸凝视着依偎在自己怀中熟睡的小姑娘，眼底冰冷一片。

上一世时，沈窈也不知晓是从何处得知长公主时常会抱着她衣裳落泪的事情，每每惹出祸端，便将此事拿来压沈墨，指责他苛责，对不起母亲，仗着众人对她的愧疚胡作非为。

她想要的东西，那便无论如何都须得手。

她看不顺眼的人，那便定要比她不如意。

沈墨眼底的厌恶翻天覆地，搭在窈窈身侧的手也缓缓移到了窈窈的脖颈处。

……五岁的窈窈对人如此不设防，脖颈纤细，他只要稍加用力便可夺去她的性命。

手堪堪移到脖颈上方，沈墨猛然闭上眼睛，平复心情，低声喃喃道：“此刻我不杀你，但决计不是因为对你心软，只是为了阿娘罢了，沈窈……但愿这不是我做出的错误决定，你莫教人失望。”

孙嬷嬷抱着新衣裳入门时，瞧见的便是沈墨发呆一般盯着怀中的妹妹。

她连忙放慢了脚步，压低声音同沈墨道：“奴婢瞧小郡主睡得很是不安稳，世子你且莫要动。”

孙嬷嬷是从小服侍长公主长大的乳娘，地位同旁的下人都不一般，要更加的多出几分尊敬来。

平日她在府中亦是十分疼爱沈墨，是以沈墨一直都十分尊敬孙嬷嬷，平日亦很是听孙嬷嬷的话。

冷不防听见孙嬷嬷如此偏心窈窈的话语，沈墨默默地看了她一眼。

……孙嬷嬷倒是同上一世一般，偏爱窈窈偏爱的简直不像话。

“奴婢入门时瞧见外头那几个人还跪着，世子打算如何处置？”

孙嬷嬷的声音压得很低。

沈墨抬起头看了一眼孙嬷嬷，神情一派温和而又无奈：“这样冷的天气，让他们多跪一跪就是了，我们倒也不必太过分，阿娘常同我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对大家都好。”

“他们如此心狠的对待小郡主，就罚他们跪一跪？！”

孙嬷嬷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外头跪着的几人，又看了一眼沈墨，愤愤道：“世子，长公主心善，可她到底疼爱小郡主，若是知晓小郡主在此受这样的苦，又被这些个——”

欺辱郡主这样的罪名可不是小事情。

若是沈墨如今赐死他们，只怕他头顶那位天子都不会有任何异议。

即便是沈墨口中心善的长公主在此，欺女之痛也怕是会让她狠下杀手。

但沈墨深知窈窈最是厌恶许家人，上一世窈窈认祖归宗之后，许家人一心想要同窈窈拉好关系，奈何上门却被窈窈百般奚落戏耍，此后许家两姐妹便同窈窈相看两生厌。

许素素刁蛮跋扈便也罢了，可那许嫣嫣文采斐然，常奚落窈窈大字不识，粗鄙不懂才艺。

沈墨虽然不喜欢许家两姐妹，可却也愿意留他们一命，为日后长公主识得窈窈真面目做枚棋子。

但是这种话自然是不可能同孙嬷嬷说出来的。

“嬷嬷，”沈墨好声好气打断她，同她解释道，“窈窈的确在此受了许多苦，阿娘若是知晓定然要伤心自责，她身子不好，寻回了窈窈本是好事，何苦要同她说这些惹阿娘白白再伤心一场呢？”

“许家的人虽然坏，可到底是他们收养了窈窈，让窈窈平平安安长到了五岁，若不是他们，只怕窈窈早就不知道饿死在哪个山头了，如此功过相抵，阿娘身子不好，权当我们积些德吧。”

“我们日后对窈窈好些，弥补她如今所吃的苦，这些事也不必告诉阿娘了，免得她伤神。”

沈墨神情温和，语速不急不慢，说的甚是有道理。

孙嬷嬷却敛去了怒意，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小少年。

******

沈墨说的这些，窈窈一概不知，她正陷入了一场梦境之中。

梦中窈窈再度回到了一个时辰前，被许素素从床上拽落，挨了一鞭子。

一顿毒打之后，窈窈磕破了脑袋，与病重的许母被一同锁在了柴房之中。

她奄奄一息的躺在冰冷的地板之上，耳畔却能够清晰的闻见众人急匆匆走出去的脚步声，还有厚重的锁链落在门上的声音，随着远去的脚步声逐渐落幕。

孤独感跟无措在一瞬间将窈窈淹没。

——躺在床上的小姑娘猛然睁开了眼睛。

窈窈惊慌失措的从床上爬了起来，望着陌生的房间一时没能缓过神来。

她立刻便从床上跳了下来，赤着双足往外跑去：“奶奶！”

沈墨早在门口时便闻见了窈窈的叫声，不由得蹙了蹙眉头，推开门道：“你——”

他话还没说完，便见一个小身影动作利落的从床上跳了下来，奔跑过来的姿态却有几分跌跌撞撞，像是随时随地便会摔倒的模样，不由得迅速往后退开两步，神情便也沉了下来。

“此处无人，若是你要假装摔倒诬陷我推了你，只怕没有人会捧你的场。”

沈墨声音冷淡无比，盯着那奔跑不稳的小身影，心底没有半分同情。

然——

小团子虽然跑的踉踉跄跄，可是却精准的扑到了沈墨怀中，揪住了他的衣裳。

窈窈的小短手不够长，不足以环一圈抱住沈墨，是以只是攥着两边，哽咽了起来。

“窈窈以后会乖乖听话的，也不会再弄脏衣服了，不要把窈窈关起来，窈窈害怕。”

小姑娘哭的奶声奶气，又拖长了尾音，满是恐慌跟无助。

沈墨一时摸不准她在玩什么花样，狐疑的盯着脚下的一团绒毛。

想起上一世窈窈每次的诬陷，沈墨下意识的转头看了一眼身后，见并无人跟上来，也不知晓窈窈此刻抱着他哭究竟是在诬陷他些什么，还是要耍别的花样，眉头便一直紧紧皱着。

“谁要将你关起来了？人都还没有到府中，你这是要干什么？”

沈墨冷声开口，引得抱着他的小姑娘抬起了头。

双眼噙满泪珠的窈窈抽抽搭搭的：“那你能带窈窈去看奶奶么？”

她拽着沈墨的衣裳，像是拽住了一根浮木一般，满心期待：“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