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暖阳，清爽的微风拂面，含元殿园子里的百花开放，熏得人泛起春困来。

苏念娇照例躲在角落，手肘撑着石桌，许是选秀前夜太紧张了，此时竟然头脑发昏，含含糊糊睡过去了。

耳边断断续续的说话声，让她睡得极不安稳，月牙弯眉微蹙，一长睫颤动，丰润的双唇微微张着，呢喃着什么。

什么人在说话？自己不是已经死了吗？

撑着脑袋的手一松，柔软的弯睫抖动着掀开，一双睡凤眼水光潋滟，不笑含情，为清丽的面庞增了十分颜色，楚楚动人。

苏念娇恍惚地扫视四周，她认得这里，含元殿的后花园，是举办盛大庆典仪式的宫殿。

低头，衣裳上繁密精细的番红花，在丁香紫色的绸缎上鲜活动人，她记得这件衣裳，是她选秀那天穿的！

苏念娇忍不住咬紧双唇，钻心的疼。

她回来了？重回入宫之前，回到了一切噩梦的开始。她不能再重蹈覆辙，这一世她只求平静安稳，再也不想卷进旁人的纠葛！

这时，不远处花坛前的说话声大了些，苏念娇回过神来，是她庶出的二妹妹苏念兰。

“我这个大姐，光有个嫡出的身份，不丢了父亲的面子就是大幸。”苏念兰正在人堆里巴结尚书家的小姐，“若我能有许姐姐这样天仙一样的姐姐，才是求不来的福气”

旁边的小姐们并不接话，避过身，自说自的。

苏家不过是七品小官，苏念兰又是庶出的小姐，若不是新帝第一次选妃，根本轮不到苏家参选。

苏念兰笑的谄媚，却被人打了脸，心里正是窝火，远远瞧见苏念娇竟然打起盹来，快步走过来。

“大姐倒是清闲，若是被撂了牌子，看你如何有脸回去见祖母和父亲！”

苏念娇愣愣地抬头，苏念兰有着流畅饱满的鹅蛋脸，一双杏眼水灵灵的，粉色彩蝶衣裳本是娇俏可爱的，她不可一世的模样反而显得轻浮。

苏念兰见大姐不回嘴，更得意了，昂着下巴指了桌上的茶水，“给我端一杯茶来。”

苏念娇突然笑了，起身为苏念兰斟茶。

周围的小姐们注意到了，忍不住议论起来，“这嫡出的小姐也太没用了，竟做起了这样掉身份的事！”

苏念兰愈加得意，催促道：“大姐姐快些，反正是你做惯了，不怕丢人！”

苏念娇衣衫微动，姿态从容，一双素手井然有序地斟茶倒水，自有一番风流。

苏念兰一时有些看呆了，家里的规矩都是现学的，这个平日总低眉顺眼的大姐，什么时候有这样的风度了？

苏念娇问问地端着茶水，递到了苏念兰眼前，“二妹妹，请。”

苏念兰不自在地伸手，就在此时，苏念娇手上一松，滚烫的茶水洒了苏念兰一身，“啊！”

苏念兰惊得一把推开了苏念娇，痛是其次，殿选在即，污了衣裳殿前失仪才是大事。

苏念兰紧走两步，抬手就要打她。

苏念娇紧紧抓住了她的手，逼到苏念兰耳边，声音压得很低，“二妹妹可想清楚了，当着众秀女的面，含元殿前，你要不要落得一个跋扈张狂的名声？”

苏念兰气的发抖，握紧了拳头，恶狠狠地盯着苏念娇，“苏念娇，我不会放过你的！回去后定要告诉父亲！”

“二妹妹何必生气，衣服脏了，就换一身。”苏念娇很快垂下眼皮，恢复了低眉顺眼的模样，“若妹妹不嫌弃，我可以把自己的衣裳借给你。”

苏念娇记得，前世选秀，祁景湛便夸赞了自己衣裳上的花样，这件衣裳是她熬了两个月做出来的。

苏念兰的怒火顿时泄了气，大姐的衣裳她早就看上了，就是大姐说什么都不松口，今天还不是要让给自己，“算你识相。”

等轮到姐妹二人入殿觐见，苏念兰已经昂首挺胸打扮一新，苏念娇反而穿了件轻浮的玫红色团花长衫，加上妆容素雅，衣裳把她整个人都压下去了。

秀女们提裙跪下，行了跪拜大礼。

“民女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福！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金安！”

秀女们起身后，挨个上前介绍出身和身份，很快轮到苏念兰，“民女从七品上朝散郎苏承明之女苏念兰，请皇上、皇后安！”

祁景湛正坐高位，身姿伟岸，一身黑底红色滚边的龙袍更显威仪。沉重的冕旒上，五彩丝绳贯十二块五彩玉垂落在脸前，只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颌，淡粉的薄唇透出一股阴戾。

祁景湛幽深的目光落在跪着的女人眼前，他这几日噩梦连连，精神不济，又隔得远，只依稀看个大概。但是她身上的那件衣裳，非常熟悉，一旦想要回忆又头疼起来。

身侧的皇后涂依眼睛都落在皇帝身上，也没把苏念兰放在眼里，随口道：“撂牌子。”

声音一软，温柔地询问祁景湛，“陛下，可是头又疼了？不如先歇着，这里有臣妾呢。”

祁景湛用力地揉着太阳穴，轻轻摇头，“留下吧，赐香囊。”

苏念兰大喜，欢快跪下，“民女谢皇上！谢皇后娘娘！”喜得昏了头，完全没注意皇后满是阴霾的眼神。

太监这才叫到苏念娇的名字。

苏念娇站在后面紧了紧拳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抬头，已经是浑身哆嗦起来，一副上不了台面的样子，“民女从七品上朝散郎苏承明之女苏念娇，请皇上、皇后安。”

一句请安，声线紧巴巴的，几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一旁的太监都替她叹气，选秀到了御前，都是拔尖的小姐，竟然怕成这样。

祁景湛听着声音，心中一动，定睛看向苏念娇。想要看清楚，脑子里却繁杂混乱，只能先沉声叫她起来。

苏念娇心一横，这一世说什么都不能再被选中。

起身时，脚下一软，竟当着众人的面踩着裙摆，跪摔在原地。当即惊叫一声，可怜的哭起来：“皇上恕罪！”

祁景湛被这一哭，心里更是烦闷，捏着鼻根努力想分辨眼前人。

皇后见祁景湛面露难受，一秒都受不了了，厉声喝道：“撂牌子！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