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地处江南，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曾经也是做过几朝古都的，如今虽比不上都城长安恢弘大器，但论富贵繁华却也不差什么，甚至论起精致好玩还要更胜长安城一筹。

如此繁华之地少不了吸引五湖四海的游人前来游玩。连当今天子弘泰帝年轻时也下过江南来过金陵，回去后大为赞赏，说不愧是做过古都城的灵秀之地。

弘泰帝年少继位，在位已有三十四年，虽算不上什么盛世明君，但还算勤勉，大顺朝在他的治理下倒也太平繁华。

他一生顺遂，唯一的缺憾就是子嗣，今年四十有八，膝下却无半个亲生儿女。也不是没有生过，年轻时也有过宫妃为他产下子嗣，可不知为何，生养的孩子大多夭折，只有个公主长大成人了。

对这唯一的公主，弘泰帝当初也没太重视，可随后十几年来，后宫中再无也半个嫔妃生育，乃至传出些不好的猜测，不知是为男人的尊严还是为了什么，弘泰帝对这唯一的女儿看重起来。

赐封号昭阳，食邑千户。公主成人后又给她挑了平国公的长子作驸马，夫妻恩爱。可惜好景不长，自幼身体不太健壮的昭阳公主难产去了，只留下个男孩。

弘泰帝伤心不已，又心疼外孙没了亲娘，经常接回宫中教养，长大后还破例封为郡王。

可外孙再好也不可能继承他的皇位，没有儿子无论对谁来说都是一件大事，更何况是皇家。

弘泰帝四十岁那年，再也拗不过朝臣和宗亲，迫不得已挑了几个宗室子养在膝下，打算从中挑一个当继承人。至于他心里怎么想的，是不是不痛快，那就没人知道了。

当然，这些皇家事离平民百姓太远，也不是该他们操心的事。有这闲功夫还不如去戏院看看戏呢！

金陵城南边秦淮河畔，这里端的是热闹非凡，不仅青楼临立，还有不少戏院，是男人们最爱消遣的好去处。

其中最大的一座戏院叫做春辉戏院。

春辉戏院兴起的时间不长，有人说它前身只是个残破的小戏班，还是个草台班子，如今不过二十来年，却一跃成为城南最大的戏院。每天客似云来，日进斗金。

……

离春辉戏院不远处有一座大宅，门口挂了个春辉班的牌子。

宅子最里面有一个大院子，门上挂了块匾额，上面书着“燕飞院”三个字。

燕飞院的练功场上，一群才总角的小姑娘站在高高的木桩上练基本功。这群小姑娘长相都不错，眉清目秀的。尽管肤色因日晒有些黑，但有几个眉眼特别精致，不难看出长大后是妥妥的美人坯子。

她们穿着同款式灰蓝色棉布衣裤，梳着同样的包包头，年纪相差又不大，乍然看去还有些分不清彼此。

午后阳光炽热，小姑娘们早已汗流浃背，疲累不堪。但师傅没有叫停只能苦苦坚持，不然师傅手中的棍子可是会毫不留情的挥下。

“好了，歇息一会……”终于，师傅大发慈悲地开口。

小姑娘们松了一口气，一个个跳下木桩去歇息。三三两两的，有的躺在树荫下，有的坐在回廊上。小孩子精力恢复快，喝点水略歇一会又开始打闹起来。

高大的樟木树荫下坐着两个小姑娘。

“凝香，给，喝点水……我刚从井里打的，沁凉着呢！”

递水的小姑娘叫凝烟，约八九岁的模样，眼睛又大又圆，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窝，甜笑的样子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这个叫凝香的小姑娘也八九岁的样子，五官精致眉目如画，眼睛生得尤其好看。一双略圆的丹凤眼，乌黑的眼仁如琉璃珠般透彻，转眸间灵气逼人。身形高挑，年纪虽小已不难看出长大后的风姿。

她抿嘴一笑，接过凝烟手中的水，又递回给凝烟，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嘻嘻哈哈的将水喝完了。

茂盛的树木遮挡住了炎日，阵阵凉风吹过，身上也渐渐凉快起来。两人靠着树干发起了呆。斑驳的光线偶尔穿过树叶，树荫下的地面上，出现一个个圆形的光斑，随着轻风掠过树叶，斑影忽明忽暗。

“凝香，你还记得你的家乡在哪吗？”背靠着树干，凝烟突然开口问道。

“记得……”

“那你家里还有什么人？有父母吗？”

“有……”

“那你怎么到戏班来的？”凝烟又问。

凝香没有立即回答凝烟的话，想起了家乡的往事……

那时她还叫李香儿，家在岳州府洞庭湖畔。家中的人很多，有父母，还哥哥和弟弟妹妹。家里有一艘船，靠水为生。父亲虽然在家时不多，可很疼爱他们，母亲尽管爱絮叨，但也很慈爱。

可是……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在她六岁那年，家中出了大变故！

父亲的船在外面出了事，不仅将她家的船给扣押了，父亲和祖父还被恶人扣着不准回来，要他们家拿银子去赎。

家里银钱不够，走投无路之下母亲只好将她卖了换钱。刚开始卖在了离家不远的一处戏班，后来，她又被带到金陵城进了谭家班。

好在谭家班的老班主很喜欢他，待她如亲孙女般，她在谭家班学了很多东西。但是好景不长，去年年底谭老班主死后，她又被转卖到了现在的春辉戏班。

她今年才九岁，可是已经颠沛飘零辗转千里。

“我家遭了难，家里没钱，所以将我卖了……”凝香的声音有些艰涩。

“哦……”

“凝烟，你又是怎么到戏班来的？你还记得自己的父母吗？”凝香也对凝烟的事好奇起来。

“呵！我嘛，可没什么好说的。不知父母是谁，也不知家乡在哪，从懂事起就在戏班了。”凝烟嗤笑一声，不甚在意地说。

凝香却看出她在故作坚强，拍了拍她的肩膀以作安慰。

凝烟跟她靠得更近了些，将头枕在她的肩上，半响后幽幽道：“凝香，我们都是没有家的孩子了……以后，我们就是最亲的姐妹，在这戏班里相互扶持、相互照顾，你说好吗？”

看着身旁的凝烟，望着她明亮的大眼睛，她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着自己的模样，凝香点头，郑重地应道：“好！”

“凝香，你再给我说说你家的事呗！”

“好……”

凝香便给凝烟说起了家里的事，大大小小的……

说起父亲爱喝酒，说起母亲话多爱絮叨，还有三个年幼的弟弟妹妹，两个哥哥虽然跟她不亲近，但现在离家太远，她偶尔也会想到他们……

“好了，歇息够了，开始练功！”

随着师傅一声暴喝，小姑娘们立即行动起来，不敢有任何怠慢，开始重复这日复一日的苦练，期待有朝一日能站上戏台，让万众瞩目！